征收的队伍,到了孙家屯。
孙家屯这里也藏了粮,听说了大田村的事,村民又赶紧在征收的队伍来临之前,把粮食从山上搬下来。
“校尉,孙家屯要征几成?”身边的人请示。
一般按照规矩都是七成,可孙家屯距离大田村最近,刚才受了这么多气,宋老三另有一番打算。
“粮食,银子征收九成,然后告诉他们,是他们命不好,大田村只用征收七成。”
宋老三的嘴角,多了一抹冷笑。
孙家屯的人莽得很,以前叫做莽村,官府觉得匪气太重,再加上姓孙的人家多一点,就改成了孙家屯。
他一身军装,荣归故里,本来是要受人敬仰的,大田村的村民却偏偏要跟他作对,那就怪不得他了。
每家每户,老人尚在没有分家的,至少七八个人,多的甚至有三十个人,只留一成粮,又没有多少钱买粮,这日子根本就没法过下去。
褚卓正好不在,他完全有时间来干这件事。
“速度给我快一点,一有反抗,立刻就收拾掉,要不然姓褚的来了,可没有你们那么多的好处。”
宋老三一声令下,手下纷纷行动,拔出剑来,寒光凛冽,吓得那些村民不敢多说一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粮食被一袋袋搬走,大头积攒也被拿走。
孙家屯响起了大片大片的哭声,不少村民晕了过去。
男人们僵站着,紧握拳头,双眼通红,目眦欲裂。
对这样的情形,他们是愤怒又无奈,自然不会傻乎乎往刀口上撞。
如果所有村子都一样也就罢了,凭什么附近的大田村只征收七成,还剩下三成的粮食,手头还有一点余钱,挺过今年没有问题。
而他们,就要承受接下来的饥饿,到了冬天还有寒苦。
真是大田村的人命比他们更好吗?屁,都是泥腿子,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宋老三的目光,从忿忿不平的村民脸上扫过。
他知道,等他的队伍一走,孙家屯就要去大田村生事,抢钱抢粮食。
这个村子的人莽得很,好些人在山上做过匪贼,民风彪悍。
“曲监头,宋校尉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有部下偷偷对曲监头说。
原以为他们征收七成,已经是刨百姓的命根了。
没想到宋老三更狠,而且还要狠得多,一点后路都不留,就连他们这些一路征收过来的人,都看得有些心惊胆战。
“不必声张,按照宋校尉说的来。”曲监头依然是面色冰冷,只是嘴角边多了一抹嘲讽:“宋校尉就在附近的关宁铁骑驻地任职,又是大田村人,还要当这个出头鸟,百姓怪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等到哪一天他一落势,这些村民定是要扒他的皮,喝他的血,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手下立刻明白了,坏人让宋老三当,好处他们拿走就是。
这里的征收风卷残云,很快结束,一架架大马车,一辆辆推车载着粮食离开。
这个时候,百姓的哭声才敢肆意起来,在村子上方飘荡着,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唉,原本大田村的人也是要征收九成的,后面改成了七成,到底是不像你们这样倒霉。”宋老三的部下继续煽风点火。
“他们倒是能度过今年了,你们要是饿死冷死,也只能怪你们命不好。”
这些人大笑着,出了村子,离开了。
孙家屯的男人拳头更是攥得咯咯响,胸口起伏着喘气。
他们不服气,凭什么?为什么?
“咱们去找村长,好好商量一下,后面的日子要咋过。”
“走,去找村长,拿出一个主意来。”
这些村民嘴巴上说着商量,可是心里面已经有了打算,现在不过是要把大家号召在一起,增强凝聚力而已。
宋瑞儿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宋老三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十年前,宋老三离开,当时他还在襁褓之中,现在长大了,宋老三当然不认得他。
宋瑞儿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喊爹还是该喊三叔。
眼看着宋老三拍马就要走,他脱口而出:“校尉大人。”
宋老三转过头来,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站在路边,和他极为相似的五官让他愣了一下,让他心中多了某个猜测。
“小毛孩,你是谁啊?有什么事?”宋老三的部下问道。
宋瑞儿看着宋老三,鼻子抽了抽,有几分委屈,双眼雾蒙蒙的。
“我是宋瑞儿,校尉,我是瑞儿。”
他没有贸然说是宋老三的儿子,因为前面听那些士兵讨论说了,宋老三已经有一对儿女。
本来父子团聚是好事,可是他却因为这一点心生忐忑。
因为他不确定,宋老三心里面还有没有他这个儿子。
知道乔镰儿是他的女儿,宋老三都毫不留情一剑劈下去。
固然他希望乔镰儿死,可是连亲女儿都杀,令他感到兔死狐悲,触目惊心。
但转念一想,他是儿子,在宋老三面前的待遇肯定要比乔镰儿好很多。
这也是他来找宋老三的底气。
果然!
宋老三一听脸色黑沉了两分,拧起了眉头。
十年前他决定抛妻弃子的时候,早就忘记了,还有什么儿子,还有什么女儿。
没有什么比他的荣华富贵更重要。
宋瑞儿察言观色,一颗心悬了起来,看宋老三眼里都是冰冷,不由得瑟瑟发抖。
宋老三盯着宋瑞儿,半晌,他才慢慢说:“你记住,你是宋老二的儿子,如果你有别的心思,小心你的脑袋。”
一股寒意飞快弥漫全身,宋瑞儿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
宋老三不认他!
他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
“记住了?”宋老三的手,把上了腰间的剑。
宋瑞儿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
“记,记住了。”
“你该叫我什么?”
“校尉。”
“不对。”
宋瑞儿脑筋飞快地转动:“三,三叔。”
看来这小子并不愚蠢,只是可惜,有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娘。
宋老三哼了一声,手从剑把上移开,策马走了,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