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喂了两招,陈庐甩着发疼的手肘,轻功一提,便跃到了殿头之上。
“你这头老狗,每次就打两招!”司虎抬头怒骂。
“傻头虎。”陈庐微微笑着。
司虎脸色涨红,抽了劈马刀,便要攀上殿头——
“司虎,莫受挑拨。”徐牧踏着脚,冷冷走出天德殿。
听着徐牧这一句,司虎惊了惊,急忙跳下身子,努着嘴走了回来。
“陈天王,即便拜了新主子,也小心一些,莫落到我手上。”徐牧冷笑抬头。
他知道,这等的时候,陈长庆至少有一百个说法,来保住陈庐。
立在殿头上,陈庐眯着眼睛笑笑,并未回话。
“牧哥儿,这就吃完了?”
“饱了。”
“牧哥儿若是不饱,我剥花生给哥儿吃。”
徐牧心底叹息,他实则也明白袁安的顾虑。定边八个大将,他的岳祖是李如成,河州的赵青云也曾是他的故人,更不用说新赦封的渝州王常四郎,更是一场老友。
“徐卿,还请随朕回殿。”袁安追了出来,约莫追得太急,连龙履都走脱了一只。
“徐卿,先前是朕考虑不周。这样如何,朕敬陪在徐卿的侧位,这一场岁宴,朕孤家寡人的,还请徐卿体谅一二。”
能礼贤下士到这种地步,一般来说,大概率都是明主。只可惜,很古怪的,徐牧心底并无这种想法。
“陛下说笑,臣下听着外头响动,才出来看看。”
“朕便说嘛,徐卿定然是顾念大局之人。”
徐牧笑笑,等袁安先回了殿,才转头看着司虎。
“司虎,那老匹夫再惹你,你先离开殿外,再直接抽刀砍了,出了事哥儿担着。”
陈庐的出现,无非是想让司虎在天德殿外,惹出莽祸。这些该死的东西,一个个都阴飕飕的。
司虎听得眼睛狂喜,慌不迭地点头。
如袁安自己所说,这一场岁宴,当真是敬陪末座,和徐牧坐在同一列,喝了个酩酊大醉。
“陛下有些古怪。”走出皇宫中门,于文皱着眉头。也只有在徐牧面前,他才敢说这些。
徐牧沉默了会,“不管如何,于统领留在皇宫,还需小心一些。”
“这是自然。”于文稳稳抱拳。
“于统领留步。”
带着司虎,徐牧循着出宫的路,小心地往前。
“徐将军,你晓得的,我老于服你!这偌大的长阳,很多人都服你!”
徐牧顿了顿脚步,回头又抱了个拳,才重新沉沉踏去。
……
长阳城内,岁宴之后,难得欢庆了一场。不仅是穷苦人的小鞭炮,连富绅们也不吝啬,纷纷取来花炮,一口一口地打上天空,映照着整个昏暗的巨城。
原想着去周福那里一趟,才发现这家伙已经与亲朋相聚了。别无他法,只能买了半屉肉包,让司虎吃着垫肚子。
“牧哥儿,肉包不香了,我想吃小嫂子的烤鱼,还有莲嫂的蒸糕。”
徐牧听得明白,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留在长阳,确实是有些寂寥,那一大帮子的家人,还远在山猎村那边。
“牧哥儿,若不然,我等回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来。”
“回不得。”徐牧叹着气。
百废待兴,要琢磨的事情可太多了。再者,回了山猎村,很有可能会把祸事引过去。
“主子。”
这时,一道人影蓦然穿过人群,走到徐牧边上。
“主子小心,先前拔了几枚盯梢狗儿。”
“晓得,让兄弟们也小心些。”
黑衣人点头,并未遁走,而是又露出笑意补了一句,“主子,长阳青石巷,军师在候着了。”
“文龙?”徐牧脸色惊喜。
提了脚步,徐牧走得飞快,待走到青石巷的巷尾,果不其然,便见着贾周的人影,立在晚风之中。
贾周转了身,压住脸上的狂喜,率先平手长揖。
“文龙,入屋。”
这处青石巷柳家,原本是个好学书生的,先前时候,徐牧特地让人送去了澄城书院苦读。
空了下来,便成为暂时的联络之地。
“文龙突然入长阳,真叫人惊喜。”
“实则是,二位夫人担心主公,我亦有些事情,便连夜赶来了。知主公顾虑,这会儿,卫头领还在城外等着。”
徐牧深吸一口气,“文龙当真大智。”
“主公谬赞。”
贾周从旁提来食笼,刚打开,还在一边的司虎,便欢呼着跑了过来,随即抓了只烧鸡,便大口吃了起来。
“虎哥儿,你的两个嫂子,还给你烤了鱼。再顺便提一嘴,烤焦的那一尾,是二夫人下手的。”
徐牧顿时微笑起来。
“主公入座。”
两人让了让,各自寻了张椅子,稳稳坐了下来。
“攻破长阳城,主公如今手握权力,感觉如何。”
“不太好。”徐牧露出苦笑。并非是虚话,他以前即便是个小东家,但也活得坦荡,远没有现在寄人篱下的不适感。
“小侯爷确是忠义无双,若非是他,如今的天下三十州,便要开始割据混战了。”
“确是。”
贾周犹豫了下,面朝着徐牧,继续凝声开口,“原本的意思,是让主公取了这一轮的大义,便急流勇退。奈何小侯爷托孤,只选了你。”
“文龙,你有什么想法。”
“只能度势而行。直到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入蜀州,是主公的上策,留在长阳做辅政大臣,是中策。”
“下策呢?”
“下策是……继续卖酒,大隐于市。不可否认,主公有从龙之功,而且是大功。但这些东西,同样也似火油一样易燃,一场火势则全功尽弃。”
徐牧一时沉默。
“内城一带,已经风云暗涌了。那位新帝,定然要猜忌主公的,我猜着小侯爷对你,肯定留了两个选择。只可惜啊,小侯爷的时间太少,再给几年,谋定而后发,完美地清君侧之后,或许大纪还能救。”
“这头顶上的天公,终究是不怜悯世人。”
贾周叹出一口气。
“这些事情,主公可自行考虑。作为谋士,身在其责,只能替主公断判一番。”
“文龙,我都明白。”
“主公,不说这个。”贾周转而一笑,“大夫人那边,已经开始酿酒,让卫丰分派人手,亲自送到各处酒楼。”
“送货上门的,每一坛多收二钱,已经入了不少订单。”
“这倒不错。”徐牧也挥散思绪,难得露出笑容。
“赭石的事情,周遵带着人偷偷去掘矿了。铁爷也让我问你,有没有其他炼铁石的好法子,你先前说过与他商量的。”
“自然有一些,我等会写封信,烦请文龙带回去。”
贾周点点头,沉思了番。
“主公,山猎村离着蜀州,并不算太远。离着四百里之处,便有一个蜀州的边境城镇,被溃军霸占。主公若是有意,到时回告一声,我替主公取来。”
“蜀州城镇?文龙,里头有多少大军?”
“约莫六七千。”
“六七千?”
整个山猎村,全部的战力也不过千。除非是说,把西北那边的八千虎符军调回来。
“主公可宽心。我向来不说大话,我说能取,便一定能取得到。不过,终归要等主公的决定。”
徐牧深吸一口气,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一时间变得开朗起来。?
这一年,他遇到两个分叉口。
第一个,跟着袁陶救国,或是跟着常四郎造反。
第二个,是做从龙之臣,抑或是离开风云暗涌的内城,入蜀州步步为营,大展宏图。
这操蛋的人生,你每踏出一步,都似要做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