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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站在电梯里,谁也没说话,静默的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和预想中的喜悦与激动不同,一切结束后,三人的脸上只剩下难以掩盖的疲惫。

又一次的死里逃生,并没有使白术对以后的道路添加几分信心。

直至电梯停在了奇迹大厦的第一层。

电梯门从外打开,恰逢天色破晓。

第一道光落在大厦外洁净的玻璃窗上,折射出更璀璨的光芒。

白术微微眯起眼睛,在光芒之下看见了那扇向外推开的大门。

“走吧。”关聪不由的扯了扯衣领,压低了声音。

白术点点头,和李多乐并肩走出了电梯,向着光的方向走去。

直至快要靠近那扇门,白术听见身后的关聪忽而喊了自己一声。

白术微微回过头来,他背对着光,关聪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怎么了?”

关聪的手在口袋里下意识的摸索着,没找到熟悉的烟盒和打火机,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出去。

于是他开口道:

“留个联系给我吧。”

白术有一些意外,不过很快便从善如流的报了一串号码。

关聪记住后,便微微点了一下头。

白术正要走,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动作稍稍一滞。

关聪不明所以,他迎着光看不清白术的脸,却见一旁的李多乐也微微侧目。

随后两人低着头不知说了什么,便很快走出了门,消失在了关聪的面前。

关聪微微迟疑,不知道是直觉还是什么,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大厦寂静而又冷清,光滑的瓷砖上倒映着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影子。

关聪笑了一声,是他多疑了。

而就在他正准备转过头离去时,一片灰色的衣角突兀的从左手边的柱子旁掠过。

关聪一愣,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过去。

只见那根柱子后面的瓷砖上正清晰明了的倒映着一个人的影子,只不过看不清脸的模样。

是谁?是谁在那里?

关聪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到了这个时刻是谁在那里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里已经没有鬼了,就算活下来一个人又如何呢?

想到这,关聪没有再做任何停留,转过身朝着大门迈去。

另外一边,终于回到现实的两人,站在电梯里面面相觑。

“…..刚刚那柱子后面有人吧?”李多乐怀疑的开口道。

白术沉默了片刻,直至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七层。

李多乐忍不住后背冒了虚汗,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暗红色的地毯通向更远的酒店房间,李多乐才慢慢回过神来,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了,他才听到白术说道:

“也许吧。”

什么也许?有片刻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的李多乐,有些发懵。

“哪个房间?”白术抬眼看向他。

李多乐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白术不得不提醒道:

“你还记得我们明天是准备去看望你二大爷的吧?”

李多乐这才想起这回事,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都这样了,咱们还去吗?”

白术挑了挑眉,原本李多乐去找他二大爷就是为了弄清楚那份诡异的信件来源。

事到如今,已经亲自经历了一遭的他,确实也没必要再追问下去。

因为他们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正如那么多个身中灵咒的人一样,摸不清本源。

“不去的话,回我家?”白术问。

只要不待在这死气沉沉的酒店,去哪都成。

李多乐没有意见,只是在下楼的时候坚持要走楼梯。

看来这么一回遭遇,还是给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两人提着两大包吃的喝的从便利店里出来,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潮和过往的车辆。

四处都飘散着喜悦的、焦灼着的活人气息,李多乐狠狠的吸了一下鼻子,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发泄的呐喊:

“哎———”

这一声可不小,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停下脚步为他驻足,但打量着的、鲜活的目光却从他的脸上一扫而过。

不是阴冷、呆滞、没有表情的鬼,都是活生生的人。

李多乐从胸腔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活过来了。

他看向身旁微微挑眉的白术,瞧见了他眼里的那一丁点儿的挤兑和嫌弃。

他忽而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揽住白术的肩膀,“走走走!他妈的今天得好好庆祝一下!”

“呦,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 ?”白术明知故问。

“老子心情好还不行啊?”

“回去喝死你个逼,叫你装!”

白术转身就踹了这家伙一脚,“李多乐你找死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说好了不醉不归啊!”

回家之后转头李多乐就喝的烂醉,趴倒在沙发跟前,还不忘晕乎的问白术:

“老….老白,几、几点了?”

白术背靠在沙发上,喝的也有些头晕,缓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够手机。

屏幕亮起微弱的光芒,“十一点三十三。”

李多乐呆呆的从沙发上抬起头来,脸颊通红,看着白术的眼神都打飘。

“靠,这也没…..没喝多啊!”

“怎么、怎么那么晕呢!”

白术忍不住笑了一下,正准备再去拿一罐啤酒,李多乐又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很沉的挨着他坐下。

“老白,之前…….发生那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我讲呢?”

白术微微一愣,反应慢了半拍:

“什么事?”

问完他才意识到李多乐说的是中咒的事,他浅饮了一口手中的啤酒,好半天才开口道:

“不知道怎么说。”

李多乐痴笑了一声,“也对。”

他也伸手去拿了一瓶,白的实在是喝不下了,只能喝啤的。

“白的黄的一起喝,你明天早上还能爬得起来吗?”白术好心提醒。

李多乐摆摆手,“没事,小爷的酒量可以的!”

拉开易拉罐,李多乐忽而叹了一口气。

“老白,我以后….咱们怎么活啊。”

这一声轻叹,叹的白心在颤。

白术还没来及的作答,李多乐又问:

“躲在柱子后面的那个人,是周大师吧?”

听到这话,白术抬头看向他,李多乐的眼睛在灯光的照映下,很亮。

白术抬起啤酒瓶,李多乐笑着和他轻碰了一下。

“一开始我也以为活下来的是周大师。”

听到这话的李多乐一愣,“什么意思?”

白术咽下嘴巴里的一些泡沫,“我感觉那个人是周经纬。”

“什么?!”

李多乐吓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要不是喝的头晕眼花,他实在是没有力气。

白术神情略显复杂,轻声开口道:

“周大师和我说,他的命是和周经纬捆绑在一起的。”

“周经纬死了,他也会死。”

“但他没死,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那你也不能说那个人是周经纬吧?你这完全是瞎猜的吧?”

李多乐松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白术苦笑着摇摇头,他没法和李多乐解释。

到目前为止,存疑的点实在是太多了。

为什么周经纬在临死之前会说不是我?为什么提及黎月的事,周大师会有如此过激的行为?

明明是周大师亲手将那只鬼放进了周经纬的身体里,为什么他会不清楚那只鬼的特性?

许许多多的问题在白术看见那个躲藏在柱子背后的人时,纷涌而至充斥着他的脑海。

但最终他没有戳破这个秘密,正如他们所以为的一切都结束了。

至于活下来的人究竟是周大师,还是周经纬,已经不重要了。

黎月母子已经死了,并且它们死在了它们以为的真相中,死的心甘情愿。

这就已经足够了,白术不想再去追究。

有些时候你以为真相,未必是真相。

只不过白术是个不喜欢给自己留下悬念的人,而在他眼里对于那人活下来的解释就是……

那人从一开始就是周经纬,布局操控着这一切的人就是周经纬。

只不过他利用了周大师的身份,从头到尾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而周经纬在外所欠下的外债,金额之高不太像他一个普通人所能套取的。

但周经纬拿到了这笔钱,并且在短时间内将其全部赔光。

如果不是背后有高手控盘,很难说的过去。

而周大师人到中年,靠着自己一身的本事吃饭,身边富商朋友众多,他不缺钱,他缺命。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周经纬缺钱,但是他缺命。

哪怕周经纬不是真正的缺钱,那也可以让其变得缺钱。

因为从一开始,周大师盯上的就不是周经纬,而是周经纬那双特殊命格的儿女。

真相被掩盖在深不可测的巨渊里,没有人敢朝里面望上那么一眼。

只是浅浅的一眼,就足以万劫不复。

白术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很显然,他成功的摆脱了一切。

不仅仅是逃脱了妻子与子女的怨念,偷梁换柱的彻底逃脱了因果。

死去的是不是周经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或它们以为那是周经纬就好。

他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白术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也许他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深夜,因为无穷无尽的悔恨而痛哭流涕,日夜梦魇。

但现在,他是自由的。

这些事情白术没有和李多乐说,事实上确实也没必要和一个喝醉了的酒鬼说。

此时华灯初上,白术站起身从窗外看去。

家家灯火通明,只有他身处黑暗,品尝孤寂。

第二天中午,白术才头晕着起了床。

昨夜睡在沙发上的李多乐,早就一个翻身掉在了地上。

白术也不管他,自己摸去洗漱间洗漱。

喝多了酒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臭的,索性又顺带着洗了一个澡。

关聪的电话就是那个时候打来的,白术没接到,反倒是把趴在地上的李多乐给吵醒了。

白术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李多乐顺手划开放在耳边就是一声喂。

电话对面静默了三四秒,才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李多乐?”

“正是本人,咋地?”

电话对面又是一阵沉默,“你俩…..昨晚睡一起了?”

其实关聪想问的是,你俩昨晚睡了,但问出口的话还是更委婉了些。

李多乐没听出来对面人的尴尬与怀疑,揉了一把惺忪的眼,这才发现自己在冰冷的地面上躺着呢。

“我靠,白术你个天杀的!你就让老子睡地上?!”

电话那头的关聪:……..

原来是虚惊一场。

“喂?关聪?”

清醒了点的李多乐很快便认出了关聪的声音,“白术他在洗澡,怎么说,我们怎么见面?”

电话那头的关聪更简洁明了的报了一串地址,届时三人在那里碰头。

“这是哪?”

李多乐拿出自己的手机,用百度地图查了一下,开车过去最少要三个小时。

“海潮本部。”

李多乐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开口道:

“我们大概下午三点才能到。”

“不急,我等你们。”

说完,关聪便挂了电话。

正巧白术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李多乐拿的是自己的手机,便问道:

“谁的电话?”

“关聪打来的,他让我们去海潮本部和他见面。”

白术擦着头发的动作一顿,表情倒是没什么意外:

“他还说什么没有?”

李多乐摇摇头,“没了,我们要去吗?”

白术没有立刻回答,那天他们从灵怨世界里脱身,还带出来了不少东西。

关聪这电话本以为要过个两三天才会打来,没想到第二天就来了。

要比白术预想的早很多,他思考片刻道:

“去,为什么不去?”

“但不是今天。”

李多乐一愣,“什么意思?”

白术没和他过多解释,接着开口道:

“你就说我们今天有事,和他改约明天下午三点。”

“算了,我来说吧。”

白术将电话回拨了过去,关聪很快便接通了。

“白术?”

“是我。”

“刚刚你的电话我没接到,可能时间要更改一下,我今天下午要回家一趟,改成明天可以吗?”

关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可是我已经推掉了手头上的工作。”

白术一顿没有说话,电话那头关聪便道:

“算了,明天也行,记得把东西带上。”

白术应了一声,便挂掉了电话。

“你今天下午是真的要回老家?”李多乐忍不住问道。

白术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边擦头发边说:

“骗他的,等会我们收拾一下就去h市。”

“关聪那么急着联系我们,我怕直接去了会被坑,多少都要防备一点的。”

李多乐是真的服,冲他竖起大拇指:

“真有你的。”他这哥们心眼子真多。

白术没搭理他,吹干头发之后便进了房间把要带的东西收拾了出来。

昨晚他们出来的时候,这些东西便自动的出现在了两人的手上或是口袋里。

白术带出来的东西不多,一面黑白旗,一个从床底下找到的日记本,还有那把藏着画皮鬼的漆扇。

李多乐那边除了一只金属球,便是一把缺了齿的梳子。

在去h市之前,李多乐还分别给郑菀卿和赵勉打了电话,从他们的口中确实问出了些东西。

李多乐不吱声,安静的在旁边听着,等白术打完才开口问道:

“这都是你之前的朋友?”

白术点了一下头,李多乐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他和白术从大学时就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两人的近况都心知肚明。

但没想到短短的两个月之内,白术有了这么多….算是特殊的朋友。

“他们都是我第一次进入灵怨世界所遇到的,一直联系到现在。”

白术见李多乐不说话,便主动解释道。

他没和李多乐说的是,郑菀卿他们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上他的朋友。

他在经历过这些事儿后,唯一真心想要交的朋友,却压根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想到纪长野,白术心里忽而生出一股郁气。

不过他没有表现在脸上,转过身对李多乐说:

“我问过他们了,他们没怎么接触过海潮的人,最多也是听说。”

白术怕他们所提供的情报不准确,所以才会两个一起问。

得到的信息进行比对,不靠谱的也被白术直接pass掉了。

他和李多乐什么都不懂的就摸去海市,说不定海市那边正巧也有关聪的朋友,给他提供些情报就不太好了。

“不过有一个信息是对的,海潮的本部建立在海市口,他们给我提供了具体的地址。”

白术将写有地址的纸条交到了李多乐的手上,“走吧。”

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开车上了前往海市的高速公路。

这一趟所需的时间不短,路上待着也无聊,李多乐便和白术聊了会儿天。

聊天的内容总也绕不开白术之前所经历过的那两个世界,白术只好简略的讲给他听。

不过关于纪长野的那一部分,白术有意的隐去了不少。

虽然李多乐算不上外人,但纪长野的事情,白术答应会保守秘密,倒也就用不着多一个人知道了。

下午三点二十分,两人到达海市口。

车子泊在海市口附近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两人按照赵勉给的地址找到了一栋并不怎么起眼的破旧大楼。

李多乐反复确认了几遍,“悦榕路三百七十六号?是这吧?”

白术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周围一圈,这个点太阳正烈,没有什么人愿意在外面待着。

但他瞧见附近街边的店里都有人不断的进进出出,只有眼前的这栋大厦没什么人,看上去倒是有几分阴森的感觉。

“应该就是这里。”

白术不着急进去,他看到街边有家咖啡店,便拉着李多乐进去坐一会儿。

服务生给他们两人端上刚煮的咖啡,十分贴心的提醒他们小心烫口。

李多乐很小心的尝了一口,苦的差点要吐出来。

“这什么玩意儿这么苦!还一杯卖我九十八?这家店也太坑了吧?”

白术笑了一下,“不烫吗?苦你就加糖。”

李多乐听话的往里面扔了四五块糖,右手下意识的掠过耳边向后抚了一下。

白术愣了一下,李多乐却毫无察觉,热咖啡糖融的快,他又尝了一口这下不那么苦了,细细品了一下竟然挺香。

“我去,这下味道确实不一样啊——你看我干啥?”

李多乐一抬头,就见白术盯着自己脖子看,脸色也有些怪怪的。

“多乐,你刚刚为什么…..要摸一下脖子后面?”

白术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李多乐一愣,对于自己做过的动作全然不记得了。

“有吗?”

他说完这句话,竟又抬起了手,只不过这一次动作只做到了一半就停下来了。

李多乐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他问白术:

“我做这个动作几次了?”

白术怕他害怕,安慰道:

“没有几次,只是觉得你一个大男人短头发,没事老撩头发做什么。”

李多乐又想抬手撩头发了,只不过硬生生的止住了。

虽然这种行为可以控制,但控制之后却让人心里忍不住发痒的想要做。

到最后李多乐也没能坚持住,僵硬着脸做完了这个动作,语气沮丧道:

“怎么办啊老白,我这下是彻底废掉了。”

因为李多乐身体里那只发鬼的原因,他总感觉自己耳后面隐隐约约有冰冷的发丝贴着脖子。

所以他才总是忍不住的用手去撩,其实他身后压根就没有头发。

“总不能真的变成娘娘腔吧?”李多乐忍不住想要捶桌子,但看了看咖啡店里不少的精英白领,硬生生的忍住了。

“妈的,关聪这个害人精!”

“不行!这感觉太难受了,明天见到他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李多乐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附近几桌都有人坐着,微微抬起头朝他们看了一眼。

白术怕有心人听见,示意他冷静些,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刚给他们送咖啡的服务生竟径直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白术微怔,他们没有再点新的东西,正觉得奇怪,那名个子挺高的服务生便率先开口道:

“二位是来海市口过事的人吧?”

这话问的太过隐晦,白术更听不懂他口中的过事是什么意思,但觉得莫名熟悉。

但有一次他与赵勉还有郑菀卿见面,两人聊天时也曾说过这个词,只不过白术当时没当回事。

但现在再听来,过事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这些中咒的人过咒的代指。

白术看了一眼李多乐,示意他别说话,自己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

那名服务生并不觉得意外,站起身微微一笑道:

“二位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