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爹的神色缓和了两分,秦灵泽便又坐回到他身边。
他小声嘀咕道:“我不是盘下一间酒楼吗?最近刚有点起色就听来往的客商说这生意快没法做了,南边都在打仗,北边也不安稳。”
他觑着秦湜的脸色,吞吞吐吐地继续往下说。
“我那大外甥整天在朝里胡作非为,前朝后宫也没个人能管住他,很多事连我看着都不像话,所以才想来问问爹的看法……”
“草原的利珠到底会不会打过来?若是宜宁也要跟着乱起来,我就早点把我那些生意兑出去,这时候还是手里有点银子才能安心。”
见他好歹算是知道为家中考虑了,秦湜难得分了他一个眼神。
“不必,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家里不缺你那点银子,就算真打到宜宁来,也有你爹我在前面挡着……”
“小打小闹的根本不必跑,可若是人家想屠城,你也逃不掉。”
秦灵泽撇了撇嘴,“真要出事了,我哪能让您老独自扛啊?反正咱家现在有后了,到时候是生是死我陪您一起。”
秦湜难得见儿子孝顺一回,心里略感安慰,虽然这儿子废物了点,但对他好歹有那么份心意。
他缓和了语气说道:“若是裴珩先打到京城,咱们倒不必担心会有生命之忧,但若是陛下与草原的利珠可汗谈不拢,草原先一步南下,到时候你就带着你夫人和孩子去投奔你师弟师妹吧。”
“至于陆宠……”秦湜思索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他打不到这边。”
秦灵泽差点忘了,东边还有个盘踞宁、许二州的陆宠。
“哦。”秦灵泽应了一声,“那爹觉得裴珩和利珠可汗谁会先打过来?”
秦湜咂咂嘴,“利珠吧。”
“啊?”秦灵泽惊叫着从凳子上窜起来,“爹你怎么还这么镇定呢?”
秦湜看他这副冒冒失失的样子,难得没骂他,他招招手让秦灵泽坐下。
“中原大地自古就是汉人的天下,草原就算打过来也会遭到各方抵抗,所以他们的目标更可能是南下劫掠一番,而后占据离他们最近的几州来壮大自身势力。”
“他们粮草有限,时间拖得太久会得不偿失,所以得速战速决,可裴家不一样。”
他微微活动了下身体,继续说道:“裴珩把云州经营得不错,越是得民心的时候就越该稳扎稳打,他身边又有许多助力,所以我猜他不会那么快打到京城。”
“那草原真要打过来怎么办?”
秦灵泽还是有点不放心,总不能真放着他爹在这儿老老实实等死吧?
“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湜倒是一副不怎么着急的样子。
秦灵泽不知道他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到老爷子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吃过的盐比他吃的饭还多,他爹都不担心,他还有什么可急的?
于是,他这会儿顺着他爹刚刚的话想起裴珩,便关心起别的事来。
“爹,裴公不是自尽的吗?为什么裴珩反了的时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说是陛下逼死裴公?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珩当初自立为王的时候,其中一个理由便是赵明宣放任他人构陷裴公,逼死忠臣。
秦湜看着秦灵泽问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你觉得裴珩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秦灵泽想了想,忽然一拍巴掌。
“是含章,他不是到了云州嘛!”
“那裴含章是怎么知道的?”
“这……肯定是他在京城的时候就知道啊,咦,这么说来他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怕被灭口才跑的,这也就解释了他当时为何会匆忙离开京城。”
秦灵泽说出自己的想法。
“所以这件事最关键的地方,就落在裴公生前是不是真的得罪了陛下。”
秦灵泽有些迷茫。
“皇帝一些做派的确不得人心,看不惯的人不少,可为何偏偏就只有裴公会得罪他?要说不顺皇帝心意的,当时朝里站出来反对他劳民伤财举措的可不止裴公一个。”
自己这狗儿子的智商实在有限,他能想出来的只有点,却串不成线。
秦湜耐心地引导他,“你看不惯的人有很多,但他们都罪不至死,如果你一定要杀死其中一人,会出于什么原因?”
秦灵泽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因为……因为他的存在可能会对我不利?我有把柄在他手上?”
秦湜接着他的话说道:“如果这个人是你的盟友那还好说,可他偏偏选择站在你的对立面,既然无法拉拢,那他就非死不可。”
秦灵泽恍然大悟。
“难怪当初裴公出事后,陛下明明可以出面说两句话平息那场风波,可他却一直袖手旁观,甚至,裴公那件所谓的‘大案’,搞不好也是他的手笔!”
“或许吧……”秦湜的声音略显沧桑。
“那裴公是抓到那个小混账什么把柄了?”秦灵泽目光灼灼地问道。
秦湜已经懒得纠正他的用词了。
“大约还是因为那把龙椅吧……之前我隐约听说裴公有辞官之意,但似乎是因为先帝和他说了什么,他才打消了辞官的念头,所以我猜先帝大概是托付了他一些事。”
“既是要托付,那就得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先帝很可能把陛下做过的一些事告诉了裴公。”
“哦,我知道了!”秦灵泽拉长了声音,“他得位不正是不是?我就说当时赵明瑛死得莫名其妙!”
秦灵泽简直气的跳脚。
“这事是那个小混账干的吧?我姐夫他知道这件事?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找他算账?”
秦湜叹了口气。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这笔账如何来算?当时除了今上,就只有五殿下还算出众,连五殿下都不是他的对手,其他皇子还有谁能与他争锋?先帝嫌自己其他儿子活太长了吗?”
秦灵泽这时候察觉到不对劲来。
“爹,这事你也知道?陛下也托付你了?”
“那倒没有,你爹我在朝上混了那么多年,还能没点自己的眼线?”
秦湜斜了他一眼。
“还是你觉得先帝不托付我,我就不会站陛下这边了?你是不是忘了皇帝是你外甥,也是我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