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含章看出祖父神色不对,也就不再刨根问底。
“好,阿翁,我去告诉徐管家一声,让他今晚把马车准备好。”
“去吧。”
结果,裴含章刚一转身,便见几人捧着东西从门外走进来,徐管家也跟在一旁。
裴守初显然也看到了,他越过裴含章向来人迎了上去。
徐管家赶忙道:“老爷,是宫里的人。”
裴守初当然知道这是宫里的人,他走向为首的常盛。
“不知公公来有何事?”
常公公笑眯眯地站在原地没有答话,目光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瞟。
裴含章会意,顺势离开。
等裴含章走远了,常公公这才让手下人把带来的东西放到院子中的石桌上,又亲手捧了一个长长的盒子递给裴守初。
“这些都是陛下给裴公的赏赐,陛下知道裴公就快走了,所以特意命咱家早点送过来。”
裴守初赶忙谢恩,他接过盒子后刚想递给管家,就见常公公忽然抬手一拦。
常公公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东西都是陛下特意为裴公挑的,尤其是这一件,裴公还是收起来自己慢慢观赏为好。”
裴守初之前不是没有接过宫中的赏赐,可哪次也没有这么神秘,心中虽然奇怪,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应道:“是,老夫遵旨。”
“裴公一路顺风,咱家就先告辞了。”
“公公慢走。”
送走常公公后,裴守初命人把赏赐都搬进了书房。
把门关上后,他便将盒子一一打开,里面无非是一些金银玉器,没有什么特别的。
最后,他将目光放在了常盛递给他的那个长盒子上,迟疑着打开了它。
看到盒中之物后,裴守初先是一愣,片刻后他心中惊惧不已,往后一仰栽到了椅子里。
到了晚饭时,裴含章始终等不到他祖父,于是便亲自去书房找他。
书房里没有点灯,他敲了很久的门,裴守初才起身给他开门。
见祖父安然无恙,裴守初才松了口气,“阿翁,您在书房做什么呢?该吃晚饭了。”
“哦,那就走吧。”
看到裴含章后,裴守初的神色终于恢复如常。
“阿翁,我一会去帮您收拾下卧房里的东西,就算走得急,有些常用的东西还是要带上的。”
裴守初这时候已经坐到了桌子前,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和裴含章动筷子吃饭。
他如今年纪大了,怕积食,晚饭用的不多,吃罢以后就坐在那儿看着吃得正起劲的裴含章。
裴含章被盯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阿翁,你看着我做什么?”
裴守初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复杂的情感,有疼爱,也有无奈。
“没什么,你多吃点。”
“嗯。”
裴含章重新低下头扒饭,没有留意到他祖父眼中转瞬即逝的忧伤之色。
祖孙二人用过晚饭后,裴守初便早早地赶裴含章回到自己的院子让他早点休息,他自己则又去了书房。
徐管家正安排下人收拾库房,忽然听人喊他,说是老爷有事找他,他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
进了书房后,他看到裴守初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神色木然。
“把门关上。”
“是。”徐管家赶忙回身关上门。
裴守初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他双目赤红,脸色十分难看,徐管家被吓了一跳。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裴守初摇了摇头,嗓音沙哑地说道:“不必,悠之,你跟在我身边快三十年了,现在我有最后一件事要交给你办。”
徐管家心中一惊,他第一反应便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算在了即将遣散的下人之中。
他来不及思索更多,慌忙跪在裴守初面前扶着他的膝盖恳求他。
“老爷,我跟着您不是为了工钱,就算没有工钱也无所谓,我就想一辈子留在您身边照顾您和小公子。”
裴守初垂下眼眸叹息着摇了摇头,“不是要赶你走,是我要走了。”
徐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您,您要去哪儿?”
裴守初一字一顿地说道:“去黄泉路。”
徐管家张大了嘴,随即反应过来。
“呸呸呸,老爷,您老当益壮,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裴守初指了指桌上的盒子,“你打开看看吧。”
徐管家迟疑着起身,桌上摆着的那个盒子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白天常公公亲自交到裴守初手上的那个,说是陛下赐的。
他打开后,发现里面放着一柄宝剑。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裴守初轻笑一声,“你还不懂吗?陛下是不想让我活着离开京城。”
一听这话,徐管家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裴公面前,抱着他的膝盖哭嚎着说:“老爷,这怎么行?您为了朝堂之事呕心沥血一辈子,陛下怎么能这么对您……”
裴守初像安抚一个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头,“别哭了,别把章儿招过来。”
徐管家赶忙止住哭声,眼泪却怎么停不下来。
“老爷,您不能认命啊!咱们逃吧,我带人护着您和小公子,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京城,咱们去云州找大公子,他肯定能想办法护住您。”
裴守初却摇了摇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到哪去?如果我安心赴死,裴家或许就只损我一人而已,可若是我带着章儿一起逃走,我们俩就都必死无疑,甚至还会连累远在云州的珩儿。”
徐管家抹了一把眼泪,心中十分不甘。
“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
裴守初在官场纵横了一辈子,连他都说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徐管家认命地垂下头又抹起眼泪来。
“老爷,让我跟您一起走吧,那天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检查箱子……”
裴守初摇了摇头,“那人铁了心要害我,哪是你能防得住的?而且你可不能死,我还有事要交代你呢。”
徐管家垂着头哽咽地答道:“老爷您尽管说,不管是什么事,小人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裴守初点点头,“等我走后,含章必定要为我守孝,你让他只待七天做做样子,七天之后不论用什么办法,你都要带他离开京城,我怕京中有人会对他不利。”
“那为什么不让小公子立刻离开呢?”徐管家问道。
“若是我一死含章就走了,岂不正中皇帝下怀?到时他立刻就有理由把含章抓回来。让含章待上七天,或许能让皇帝放下戒备,到那时你再想办法带他悄悄离开。”
“要带他去大公子那里吗?”
“无论哪里都好,只要不在京城就行,他若是怕连累他大哥,就让他等以后风波平息再去云州。”
心中涌出一阵酸楚,徐管家低声应了下来。
“小人明白了,老爷叮嘱的事,小人拼了命也帮您办到,小人会用生命护着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