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柘怔怔的瞧着身旁人精致似精灵般的侧颜,呼吸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几分,浑身僵硬的跟烙铁似的。
“学长,这一步是怎么来的?”
尹左举起手里的笔记,不经意间手背蹭过梁柘的指尖,浅色的瞳孔微微发亮,一瞬不瞬的盯着梁柘看,直把人看的不敢抬眸。
“用上面的x变形.......”
梁柘强压住内心泛滥的激动,机械般的讲解起来,语调特意放的很慢,绞尽脑汁的寻找最通俗易懂的解法。
他不知道尹左为何今天这般奇怪,没有去自习室画画,也没有清洗画板,调配颜料,也没有钻研,复刻名画。
头一次,一反常态的来问一些他不感兴趣的数学题。
“尹左,笔记本——”
“什么?哦,我不是还给你了吗?学长可别想赖我身上。”尹左面色不改的反问,大大咧咧的把手按在了梁柘小臂上。
“不是,我是想谢谢你,这笔记本对我很重要,你,你往后有什么问题都能来找我。”
梁柘话音刚落,心里就有些后悔,思忖着回答太官方,万一他以为自己是象征性的礼貌一下怎么办。
压在小臂上的手不断传来温热的触感,梁柘思绪有些紊乱,担心对方能透过皮肤感受他不规则的脉搏。
“不了吧,学长太忙了,我这般‘挟恩图报’不太好,我先走了。”
尹左移开了手,简单收拾了下书本,站起身干脆利落要走,却不小心脚下一滑,刚好扑倒了正要起身的梁柘。
两人齐刷刷的倒在了软椅上,梁柘眼疾手快的护住尹左的腰身,肩膀做了垫背让尹左不至于砸到椅角上。
“哎呦。”
尹左慌忙起身,不想动作太猛,又险些连带着背摔了过去。
好在有梁柘贴心的捞了一把,顺带借力勾起他腿弯,轻巧又缓慢的把他放在了旁边紧挨的位置。
“怎么样?有哪里碰着吗?”
尹左不知为何,却突然笑了起来,清亮的眼神看的梁柘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没有,多谢学长,下次见。”
尹左站起身,伸个懒腰就要走,却被梁柘拽住了,“你的话,没事。”
梁柘懊恼自己太笨了,他想说的是,你‘可以挟恩图报’,多少次都没事,但话一落地,又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我是说,你是艺术特长生,不会的多一些,理解慢也——”
又说错话了,他不是贬低尹左的意思。
梁柘心里萌生了退意,他害怕自己笨拙的言语,无意间成为刺向对方的刺,哪怕并不尖锐,“算了——”
“明白了,学长你太好了,不怕我麻烦,我叔叔老古板一特级教师,还老是嫌弃我笨,说教我浪费时间。”
尹左笑嘻嘻道,从包中掏出了一沓小零食塞到梁柘怀里,“这是报酬,不许拒绝。”
等到人都走没影了,抱着零食的梁柘终于缓了缓心神,慢慢的朝着家里走去。
—— ——
梁柘的父母都热衷于科学,不过两者研发的是不同的领域,三年五载不回家是常有的事。
同样,梁柘继承了父母的天赋,学业方面出类拔萃,在比尹左小两岁的前提下,却比他高了两个年级。
临近黄昏,屋内空无一人。
庭院内的水池再过三分钟就清洗结束,裁剪园艺的机器半小时后就会回充电仓充电,十分钟后会有一群蹦跳的小孩喧闹的经过。
厨卫机器人做的饭菜已然在桌上放凉,浴室内的水温调整到适合的温度,父母的睡前问候会如约的响起。
梁柘犹如一台精密的仪器,他的时间被无限的等分在不同的领域,学习,吃饭,睡觉,甚至娱乐也被划分为不同的模块,游泳,健身,举重......
一切分毫不差,重归蹈矩,没有例外,没有变化,没有兴趣。
仅仅是为了做而做。
忙完一切‘工序’后,梁柘并未开灯,熟门熟路的摸着进了卧室,打开了床头柜上的一排灯的开关
柔和的光线打在墙面上,正前方不远处,刚好摆的是一幅幅油画,有稚嫩的,也有画法比较成熟的。
唯一相同的是色彩都很艳丽,铺陈极尽浓烈张扬,那惊人的生命力似乎喷薄欲出,在眼前活灵活现的涌现。
倘若尹左在场,定会惊讶不已,他前前后后卖出去的油画,拙劣的,稍微有水平的,七七八八怎么都到了一个人手里。
梁柘把零食分门别类的收在了柜子里,找个位置坐下,静静的欣赏着这些形式不一的油画。
试图从里面找寻他缺失的东西。
——那份近乎愚蠢的,鲜活的,热烈又绚烂的勇气和生命力。
今日有些不同,手机上的振动打乱了他的思绪,是尹左,那个很早之前就能牵扯他思绪的人。
不知不觉,梁柘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接通了视频,尹左的声音传来:
“学长,看,我刚才灵感爆发,不到两个小时就画完了一幅画,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这些......”
梁柘视线定格到那幅画上面,风格跟尹左以往的大不一样,这幅画的色彩并不明亮,反倒是很低调简单,冷暖相间,饱和度达到了一种平衡。
给人感觉像是黄昏,余韵,炊烟,笛声,耕作,织衣一派温和平静的画面杂糅在一起,似乎放慢了生活的脚步,祥和又舒适,沁人心脾。
梁柘耐心的听着尹左絮絮叨叨,他可能不知道,在提及画作时,他身上似乎披了一层霞衣,叫人情不自禁的陷了进去。
“尹左,有人欺负你吗?”
“啊?”
对面的尹左愣了片刻,而后又摆摆手,“哪能啊,我又不是胆小鬼,被人欺负了不敢声张,谁要是揍我,我铁定是要还回去的。”
梁柘点头,“我站你一队。”
对面的尹左明显有些局促,瞧着梁柘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草草的找个借口,就挂了电话。
梁柘有些失落,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可这明明是他深思熟虑后才说出口。
因为自小缺乏与人沟通,梁柘对于旁人主动的交谈其实更倾向于恐惧,他仔细揣摩对方说话的意图,试图给予他希望的答案。
这招可以应付教授,父母,机器,同学,可对于更情绪化,更多变的尹左,似乎并未达到预期效果。
反而,走向相反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