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里好戏已经开唱了。
一出《长生殿》感人肺腑,柏老夫人不禁落了泪。
韩百灵贴心给她添了些热茶,又把点心果子往她手边推了推。
见柏寻眉头紧锁,沉着脸,柏老夫人问道:“这戏你不喜欢?”
柏寻说道:“安史乱起,马嵬之变。皇帝昏庸,奸臣当道。岂是后宫一女子之祸?”
正好戏班子的班主拿着戏码单子走了过来。
柏老夫人摆摆手说道:“让小辈们点吧!”
柏寻也不接戏码单子,只说:“来一出《牡丹亭》吧!”
柏老夫人笑道:“我竟不知寻儿喜欢《牡丹亭》?”
韩百灵轻叹了口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二少爷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填柏家这火坑了。
一出《牡丹亭》,盼着死后能遇明理的判官。
知他至死情由,念他情深似海,给他重生机会,让他能与南春长相厮守。
《牡丹亭》刚唱完。
柏大管家脚步匆匆而来,只见他附在柏一水耳边说了几句。柏一水脸色大变,猛然站起身,看向了柏寻。
他见柏寻气定神闲,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不禁咬了咬牙,拂袖而去。
“哟,家主这是闹哪出啊?无缘无故怎么发起火来了?”柏老夫人见状不明所以地说道。
柏松看了一眼柏寻,忙说道:“天色已晚,祖母您早些休息吧!祖父那边儿孙儿去瞧瞧。”
“祖母,我扶您回去。”韩百灵忙起身扶着她。
“松儿,你好生与你祖父说。大过年的,有什么气都该消了。”柏老夫人说道。
人散了。
柏寻笑了笑,哼着曲调。
那调调在这风雪夜里显得格外哀凄。
柏一水面色铁青回到书房。
柏大管家焦急地说道:“家主,我这就派人去追……”
“还追什么追?人早就出了和安了。”柏一水气愤地说道。
“祖父,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发那么大火啊?”柏松笑着说道。
柏一水冷哼道:“你该去问问你那个好弟弟!他跟我耍心机,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柏松看向柏大管家,他忙回道:“大少爷,别院那边……小的派去保护二少奶奶和南夫人的家丁被一伙蒙面人给打伤了。待家丁醒来,到别院一问才知道二少奶奶和南夫人带着两个下人跟着那伙人走了。”
柏松听罢,心里踏实了。
“这事儿闹的……不过这事儿跟寻弟有什么关系啊?”柏松问道。
柏一水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他这两天一改往日做派,变得听话又懂事,还与南春疏远,宿在了静园。
不就是为今晚这事儿明修栈道吗?我就说他怎么突然转了心性!唉,是我大意了,以为他收了心,便放松了警惕。这个兔崽子跟他祖父还玩起兵法了!”
柏松眼睛转了转,笑着说道:“祖父,甭管怎么样,寻弟把南春和他阿娘送走,对柏家来说也是件好事啊!您也别派人去追了,寻弟跟南春见不到面,久而久之自然就疏远了。您这想早早抱上重孙的心愿估计马上就要达成。”
柏一水坐在椅子上,点了支烟,他看向柏松:“寻儿为何会突然把南春和他阿娘送走呢?”
柏松的眼神躲闪,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孙儿说了您可别生气。”
柏一水拧着眉头说道:“我就知道这其中定有你的事儿!说吧!”
柏松为难地说道:“南成林被我们的人打死了。”
“什么?”柏一水猛然站起身,“你们竟然找到他了?”
“我们的人跟盛家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打死的人里就有南老爷子。”柏松说道。
柏一水“啪”地拍了下桌子,怒不可遏:“南成林这个老匹夫果然背叛了柏家!”
柏松上前给他顺顺气,担忧地说:“我就说不能告诉您,您知道后定要大发雷霆。祖母缠绵病榻,再把您气病了可怎么办?”
柏一水坐回椅子上,冷声道:“寻儿就是因为这个才着急忙慌地把南春和他阿娘送走的?”
“唉,南老爷子背叛柏家,与外人勾结。这事儿传出去,南春和他阿娘在寨子里也没法做人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寻弟和南春从小一起在学堂读书,长大了又结成了夫妻。
这么多年的感情,他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南春和他阿娘被苛责。而且南春的爷爷被咱们的人打死了……一面是背叛,一面是亲人被杀。他俩也算是走到头了。
祖父,这一回就随寻弟去吧!反正南春已走,两人之间也再无可能,就别再节外生枝了。寻弟如今变回了原来的柏二少爷,之后也会成为真正的柏家家主。”
柏一水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抽着烟。
柏松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柏寻去了别院,车子到了别院门口,他却迟迟不下车。
阿福见别院门口黑漆漆的,一丝过年的喜庆都没有,不禁有些感伤。
金豆,茉莉他们前几日就开始张罗挂红灯笼、剪窗花、贴福字了。到头来……啥也没装饰。
过了许久,柏寻才下车。
阿福上前敲门,柏豪打开门,见着柏寻不禁红了眼睛:“二少爷,二少奶奶走了。”
“什么?走了?走哪儿去了?”阿福惊讶地问道。
柏寻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阿福追上他,焦急地说道:“家主,您赶紧去追啊!有矛盾,说清楚就好了,您这是……”
“行了,他离开这里,对他来说是件好事。”柏寻说完便进了屋。
屋里的灯还亮着,桌子上放着一张纸。
柏寻走过去看,是南春签好的和离书。
毛笔放在旁边,笔尖还有墨迹。
柏寻拿起毛笔,轻轻摩挲着笔杆上南春的名字。
这是南春第一次亲手做的毛笔。
他捡来,珍藏了好多年。
如今南春用它在和离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柏寻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门外漆黑的天和飘落的雪花。
“喵……喵喵……”
小猫跳过门槛,在他的腿边蹭了蹭,然后跳到了他的怀里。
柏寻摸着它柔滑的皮毛,喃喃道:“如今,又只剩下我们了。”
曲终人散皆是梦,繁华落尽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