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儿怎么了?”
离琴翊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跟前,见她愣神在原地,急忙上前关切的问道。
蓝彤鸢颤颤巍巍的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声音低沉:“陛下,这是鸢儿在这香炉中找到的……”
“哦?”离琴翊琛好奇的接过来,只见被烧的只剩下这一小点纸片上,剩下三个笔力苍劲的小楷:“路益斋”
“这……这是卿仪的字!”离琴翊琛脸色阴沉下来,他从未想过,向来端庄守礼的沈卿仪,会有事情瞒着自己,他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将她护在这场风波之外,但他万万没想到,他敬重的皇后,居然本身就是这波诡云谲的风波中的一环。
一时间离琴翊琛的心中五味杂陈。
说话间,心桐跟着尚时来到坤宁殿正殿,郑重行礼后,只听蓝彤鸢声音有些急迫的问道:“心桐姑娘,你可见过这封信?”说着,蓝彤鸢从离琴翊琛手中拿过那张纸片,递到心桐眼前。
心桐抬眼看到这纸片,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惊讶,旋即重新低下头,平静的说道:“奴婢从未见过此物。”
蓝彤鸢恨铁不成钢的俯身抓住心桐的双臂:“心桐姑娘,此物可能是找到你家主子的重要线索,若你知道什么,还请一定告诉我们。”
蓝彤鸢的姿态放的很低,一直以来,她是真的把沈卿仪当成了自己的大姐姐,在蓝彤鸢眼中,这个大姐姐温文尔雅,端庄亲和,难得是能与她说的来。
自从到了蓝谷子身边,蓝彤鸢的身边便是师父和师兄,虽然也宠着她,但毕竟男女有别,一直在男孩子堆里,从小与药草为伍,蓝彤鸢的性子有些像假小子,也十分跳脱。
是沈卿仪像大姐姐一样,跟她说一些独属于女儿的悄悄话。所以蓝彤鸢很珍惜这份友谊,更不想她出事。
只是这位心桐,翻来覆去只有一句:不知道。
端坐在上首的离琴翊琛紧紧的盯着心桐,良久,心桐的头上传来一声浑厚低沉的声音:“卿仪是真的原配,是皇后,此事不会变。”
心桐这才缓缓抬起头,语气坚定:“陛下,娘娘无论所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陛下。还请陛下明鉴。”
蓝彤鸢眉头一跳,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然,只见心桐咬了咬唇,艰难的启齿:“回陛下,我家娘娘自从受封太子妃后,便一直噩梦连连,经常梦到……梦到……”
心桐顿了顿,不敢继续往下说。
离琴翊琛接上心桐的话:“梦到与她定下第一份婚约的镇南侯世子路润之。”
心桐一愣,眼神中露出的惊恐不言而喻:“陛……陛下怎么知道?”
离琴翊琛扶额:“你先别管朕是如何知道的,继续说下去。”
“是”心桐理了理心神,继续说道:“我家娘娘自从受封太子妃的当日,便做了噩梦,这噩梦一直缠着我家娘娘,尤其是,尤其是陛下留宿后,这噩梦做的就更加频繁了。”
“所以你家娘娘才一直避着朕?”离琴翊琛忍不住问出口。
心桐点点头。
此事落在蓝彤鸢耳中,立即察觉到了异常,开口道:“一会儿把你家娘娘受封太子妃以来所有的饮食用度都拿给我。你家娘娘应该是被人下了药。”
心桐微讶,急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蓝彤鸢忍不住抱怨:“你家娘娘出了事儿,为何不请太医,即便是不告诉陛下,也知会我一声,若能尽早处理,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心桐带着哭腔道:“娘娘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说此事关乎陛下,也关乎沈家,决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那这纸片是怎么回事?”离琴翊琛又继续问。
“受封太子妃之后,我家娘娘除了噩梦之外,便开始时不时的收到字条,这些字条有的会放在娘娘经常食用的点心里,有时会放在娘娘的梳妆匣里,上面的内容基本相同,都写着嫂嫂,别来无恙。”
离琴翊琛的脸色瞬间拉下来。整个皇宫里被人渗透成筛子,这简直是对他们的挑衅。
“嫂子?”蓝彤鸢惊讶之余,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
离琴翊琛瞥了她一眼,音量中带上些许愠奴:“竟然有此等事,为何不尽早来报?”
“我家娘娘不敢啊,陛下。”心桐失声痛哭:“其中一张纸条上写着,若娘娘敢禀告陛下,就会杀了沈家全家。”
“陛下,这段时间以来,我家娘娘过的生不如死,格外煎熬,请陛下明鉴。”
“这路益斋是怎么回事?”离琴翊琛的态度依旧冷冷的。
心桐眼神闪躲,停顿了一下, 才如实回答:“回陛下,这是娘娘收到的一首诗,解出来后,这是娘娘解出来之后的,奴婢并未看清娘娘写下了什么字,便直接放入香炉中焚烧毁。”
蓝彤鸢心急如焚:“那你可还记得你家娘娘收到的那首诗的内容?”
心桐努力的想了想,回忆着当时发现的那张纸条:“奴婢记得,那上面写着一首很奇怪的诗,远路遥望翠色浓,鸟意声声伴客踪,静心斋做思如水,好景长存画似家。”
蓝彤鸢急忙提笔将这首诗写下来,忍不住眉头一皱,鼓着腮帮子博讽刺道:这作诗之人水平也太差了,既不押韵,也不应景。
这寒冷的冬天,树木都光秃秃的,就连杂草也都变得干枯发黄,哪儿来的翠色,山中的鸟兽都冬眠了,哪儿来的鸟兽声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蓝彤鸢撇了撇嘴,把诗递给离琴翊琛。心桐背诗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感情,离琴翊琛并未体会到其中的意境。可当蓝彤鸢把这首诗写出来,递到他的眼前后,他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这……
蓝彤鸢自幼未在京城长大,并不知道京中的情形,可离琴翊琛却知道,这首诗说的,便是当年的镇南侯路府,据说镇南侯路成仁醉心于园林建造,花了大量金银来打造侯府的奇景,说是五步一景,十步一奇都不夸张。
只是,当时路府遭难时,他们不过六七岁,沈卿仪与那位世子能有多深的感情?
“鸢儿,你可记得良县的那位路大夫?”离琴翊琛突然看向蓝彤鸢。
蓝彤鸢点点头,“陛下,我去找过那位路大夫,只是我晚了一步,到那儿的时候,他已经挂上打烊的牌子,说是外出采药,月后才归。”
“那位路大夫的医馆叫什么?”
蓝彤鸢仔细回忆道:“好像是叫路益斋”
离琴翊琛勾了勾唇,把这几个字从诗中一一指给蓝彤鸢:“若朕没有记错,这路益斋是镇南侯世子路润之的书房。”
“朕有些好奇,路家出事那会儿,你家主子不过六岁,与路润之能有多少接触?”离琴翊琛冷冷的看着心桐,“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你主子,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
心桐磕磕巴巴的说道:“回……回陛下,我家主子与路家世子是自幼定亲,在路家出事之前,因为两家夫人都相识,所以二人自幼就有接触。”
“路世子经常送一些东西给我家主子,一来二去的,二人也就相熟了。”
“你家主子解出这路益斋之后,做了什么?”离琴翊琛继续问道。
“主子命奴婢暗中调查京城中可有叫路益斋的地方,经过多方探查,才知道良县有个地方叫路益斋。”
离琴翊琛微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是……是陛下和皇贵妃去良县时的事儿。”心桐越说,声音越小。
蓝彤鸢顿时瞳孔震颤,忍不住问道:“你去过良县的路益斋?”
心桐点点头,“主子让奴婢去良县的路益斋,但奴婢到那儿之后,却发现路益斋内早就人去楼空,在路益斋奴婢谁都没见到。”
蓝彤鸢忍不住又问:“你家主子三番五次的发现这纸条,难道就没有查过,那些纸条的来源?”
心桐轻轻摇摇头:“主子不是没查过,但始终没有发现线索,放纸条的人行事谨慎,从不留下线索。”
“主子每次发现这些纸条,看过后立即焚烧,从不敢留下任何痕迹。”到底是从小跟着沈卿仪一同长大的丫鬟,对沈卿仪的遭遇,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蓝彤鸢惋惜的说道:“要是你们早些告诉陛下,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心桐郑重的跪在离琴翊琛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陛下,我家主子没有做过任何背叛陛下的事情,求陛下一定把主子找回来。”
蓝彤鸢的心中像是压着一块儿巨大的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尽管坤宁殿的地龙烧的格外旺盛,可她还是忍不住的浑身打着战栗。她心中清楚,白决明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的绑走沈卿仪,她甚至怀疑,沈卿仪根本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卷入了一场争夺中。
她不自觉的转头看向离琴翊琛,见他端坐在上首位置,神色不明,深邃的双眸中发出凛冽的锐光,强烈的压迫感,让下首之人,不忍直视他的目光。
她知晓,这时的离琴翊琛,正在强行压制自己的怒火。
外面一位小太监急匆匆的来到坤宁殿门口,朝着尚时丢眼色。尚时见状,跑过去与其低语了两声,紧接着,尚时来到离琴翊琛跟前,躬身道:“启奏陛下,言大人在勤政殿求见。”
“来人,起驾勤政殿。”
待离琴翊琛的身影走远,蓝彤鸢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俯下身,静静的看着心桐,问道:“心桐,你有事瞒着陛下。”
心桐一愣,旋即柔声道:“什么都瞒不过皇贵妃。奴婢的确未尽言,但此事与我家主子无关,奴婢怕陛下误会我家主子。”
蓝彤鸢紧紧的盯着她,压低声音道:“你若想救你的主子,就得说实话。事到如今,你该清楚,你的主子已经被迫卷入争斗中。”
她顿了顿,继续淡声道:“你的主子原本可以置身事外,可就因为她是沈晏的女儿,便只能承担上一辈的因果。”
“我想让你说实话,你的主子究竟和路世子究竟因何而订立了婚约?”
心桐一愣,有些不明所以。蓝彤鸢索性就把问题挑明:“你说你家主子自幼与路家有婚约,可当时镇南侯是正二品军侯,手握重兵,而当时的沈家家主沈晏,十多年前,不过是正六品的通判,你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镇南侯怎么会与沈家结亲?”
蓝彤鸢沉声道:“自古权贵议亲,看的是门当户对,两个刚出生的奶娃娃,还是白纸一张,更谈不上相貌品性,两家结亲,只能是父辈的缘由。”
\"本宫想知道的,就是这个缘由。你沈家父辈和陆家父辈,有什么交情?\"
此话一出,倒是把心桐问的一头雾水,她眨着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蓝彤鸢:“皇贵妃所问之事,奴婢并不清楚,奴婢只是听说,我家沈夫人与路夫人是手帕交。”
“二人的婚约,也是两家夫人所定。”
心桐这话说的,倒是实在。可蓝彤鸢总觉着哪里怪怪的。路润之是路家世子,若父辈没有交情,仅凭两位夫人,根本定不下这婚约,按常理,若路家没有出事,这位路润之所能挑选的,只能是与其父亲官位相匹配的几个家族中的女儿。
沈卿仪虽然是嫡长女,可按当时他父亲的官位来说,是攀不上路家这棵大树的。
蓝彤鸢能这么想,是因为自己有切身体会,越高门大户的姻缘,越不自由,两人所背负的东西也就越多,身上的责任和担子,当时的沈家,是无法给路润之带来助力的。
就如同她与离琴翊琛的婚事,她比谁都清楚,离琴翊琛看重的,是她蓝谷子关门弟子的身份,说的更直接一点,她的医术,能救当时已经毒已侵入肌理的离琴翊琛。
家族联姻,看的是你是否有用处。
“心桐,你仔细想想,当初这门婚事究竟是怎么来的?”蓝彤鸢说的格外的郑重其事。
想到这儿,心桐突然有些激动:“奴婢记得,虽然这门亲事是两位夫人定下的,可也是换了更帖,签了婚书的。”
“奴婢自记事起,就在我家主子身边,知道这婚事早就存在,每年镇南侯会亲自带着路世子来沈家,让两位主子早早接触。奴婢记得路沈两家,不只是两位夫人关系极好,就连镇南侯与家主关系也极好,说一句称兄道弟都不为过。”
蓝彤鸢眯起了双眸,这不寻常!
“奴婢曾经听下人说起过,说当年路沈两家的祖上,原本都是普通小吏,沈家因为立了大功,得以平步青云,并提携了路家的祖上。“
听完这句话,蓝彤鸢秀眉紧蹙,自然的想起言兴玉所说的沈家祖上沈时君。呵呵,原来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