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雨珠轻轻敲打,摇曳的紫红色帕蒂沙兰,她也在哭泣吗?
床底崭新的破木箱渐渐衰朽,缤纷的玩具化成枯萎的干花,盛放不下新鲜的光亮。
世界在崩溃,色彩在褪暗,雨滴打落在她的手心,须弥城淹没在漫天雨幕。
雨滴啊,滴滴落下,是神的烟花,黄泉奈落,想问暮雨渡川,也下雨了吗?
神明的宫殿缓缓合闭,小小的女孩踩着白玉的石阶浸透冰凉的雨水,走入长夜。
过去总是遥不可及,但当那回忆在执望中累积,我还是,好想好想拥抱你。
当死者在幻梦之中醒来,她甘愿沉浸在这孤独的长夜,永远在这场美梦之中沉眠。
哪怕她知道,这只是自我欺骗的幻影。
纳西妲答应过的,阿沐,当你真的有离开的那一天,纳西妲也会去追你。
路灯一盏盏熄灭,欢闹的人群陷入死寂,雨滴无声落地,冷冷冰冰。
街边的小摊向后退去,一个个消失在过去的深渊里,摔成黑白色的回忆。
它们浸泡在雨水里,白色的,肿胀着,像一切美好死去之后腐坏的尸体。
最后,小小的身影停在玩具摊前,拾起那唯一染上颜色的礼盒,轻轻抱进怀里。
泪光划过她的脸颊,雨是神明的哭泣。
想起来了吗,阿沐……这件礼物盒,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送给我的玩具。
但曾经的阴差阳错,这份礼物因为误会和巧合滞留在冒险家协会,每当他后来想起,就总是多了一个调侃神明的理由。
她无声地笑了笑,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那一天,也是一个花神诞祭的前夕。
绿草和沙砾不会说谎话,风捎来花的呼吸,后来啊,回家的路上第一次洒满月光。
她甘愿天真,甘愿当他一个人的神明,智慧之神只有在他面前,才会理智尽失。
只是雨还在下,垂落在脸庞的水珠颗颗洒落,一张纸团泡在水里,那是一页日历。
上面写着模糊的数字,十月二十七。
漫长的五百年啊,本是花神诞祭的日期,只有绝无仅有的一天成为它的前夕。
也就是那一天,小小的神明永远地失去了她最初的贤者,在他编织的美梦里。
第二天,就是期待已久花神诞祭,但有他相伴的生日,却再也不会有归期。
那么,她宁愿时间就这样停留在这里。
过了十月二十七,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女孩抬起头,隔着雨幕,穿越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和她记忆中熟悉的身影对视。
周围的一切都慢慢消弭,他们之间横亘着回忆和生死,他就站在世界树的阴影里。
第一次,神明的目光里带上了卑微的祈求,恐惧,懊悔,愧疚,悲恸如潮涌至。
这里的时间会永远循环下去,想要打碎这个梦境,有,且只有一个办法。
阿沐……求求你……不要,不要……
但,小小的神明注定要失望了,她在他的脸上,只看到了和过去一样温柔的微笑。
多么熟悉的笑容啊,七年以前,开启轮回的前夜,他也是这样的笑着。
只有一个办法,让世界,彻底遗忘我。
泪水夺眶而出,她拼命摇着头,紧紧咬着嘴唇,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在梦里不告而别,甚至连回忆都要残忍地抹去,就连现在……也是这样。
她不需要被拯救,也根本就不想醒来,她想要的,从来就只有她的贤者陪在身边。
树下的身影依然带着微笑,表情有些无奈,像是无限度包容着她的无理取闹。
但越是这样,纳西妲心中的痛苦就愈发深重,如同蚁群啮咬着她最脆弱的回忆。
神明总是以无所不能的面貌示人,智慧的国度,给了初生的神明沉重的枷锁。
但曾经,也有人愿意一同分担她的委屈,包容她的任性,给予她无条件的信任。
在他身边,神性在人性之前一败涂地,她甘愿放弃思考,丢弃理性,只是享受着他的温柔,幻想着这份温暖永不会落幕。
偏执,天真,但这就是爱,不是吗?
但后来,太阳落山了,月亮也失约了。
她走出了囚笼,结交了挚友,收获了信众,却唯独失去了最初和她同行的那个人。
在某一天,他默默消失在春天的遥望,可她却从不愿忘记与他相伴时的记忆。
在他离开的时候,名为纳西妲的女孩也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智慧之神布耶尔。
这场故事开始于一个花神诞祭的前夕,也在一个花神诞祭的前夕,写下了休止符。
她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即使是在梦里,也不能逆转那注定指向离别的结局。
古老的和弦声中,指针越过十二点,花神诞祭到来的瞬间,她看到他微笑着开口。
快醒来吧,生日快乐,纳西妲。
牢不可破的意识空间瞬息之间崩碎,沐风的身影不受控制地跌落向黑暗的最深处。
唯有真相才能戳破谎言,唯有死亡才能终结循环,这是一场向死而生的赌局。
熟悉的玩具,被撕去的日历,所谓的花神诞祭,根本就永远不可能到来。
属于纳西妲的记忆在身边滑过,指引着他一步步走向意识世界的最深处。
娇小的身影静静地坐着黑白交界的分际,她背对一切,凝望着过去,默然无语。
沐风走上去,轻轻将纳西妲抱进怀里,抓着她的手,安静地聆听着她的心跳。
小小的神明并未挣扎,四叶瞳蓦然睁大,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慢慢滑落。
是你吗?你来接我了吗?我的贤者。
“我来接你了,纳西妲,我们回家。”
……
现实中的净善宫,沉睡不醒的小小神明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精致的四叶瞳。
第一眼,记忆中的面容映入眼帘,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比她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温软的小臂环上沐风的脖颈,紧接着,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了上来,咸咸的,是泪。
空气拂过小神明的发丝,痒痒的,但她却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这不是梦,你来接我了,我的贤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