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或许也称不上黑暗,这里没有光,也没有黑暗。
而后空洞的虚无之中,忽而有了几许异样的色调,它开始的时候,是小小的一点。
“妮露,妮露,醒一醒,早上了哦。”
好熟悉的声音……他是谁?
昏沉的少女摇了摇头,脑海中是一片混沌和茫然,她尝试着感知周围的一切。
很快,四肢的触感渐渐地出现了,而后是身下柔软而又温暖的床铺。
眼皮前出现了光亮,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睑却如同灌铅一样沉重。
心脏在猛烈地跳动,出于某种莫名的冲动,她无比想要睁开眼,看清对方的样貌。
声音的主人又呼唤了几声,而后似乎是放弃了,接着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
这丫头啊,难得的休假日,昨天晚上大概是又熬夜看轻小说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推上房门,下了楼,桌面上是冒着热气的米圆塔和甜牛奶。
为什么?明明我看不见,但我却能知道那些画面,明明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
不,不是这样的,我经历过这些!
妮露还是睁不开眼,她强迫着自己不去想那些画面,但是,她就是做不到。
不要……他是谁?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不要……不要!快想起来啊!
不知不觉间,少女的泪水盈满了眼眶。
为什么?我在哭吗?好难过……好难过,心好痛好痛,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哭啊……我明明……根本就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诶?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
温柔的触感从脸颊上传来,拭去少女脸上的泪珠,她感到眼皮没那么沉了。
第一缕光透了进来,妮露拼命睁开眼睛,这一次,她一定要看清楚他的脸。
视野亮堂起来,眼前是洁白的天花板,记忆中的房间,和带着微笑的脸。
他的面容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熟悉,妮露张了张口,凭着本能下意识地吐字。
“沐……”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接下的话仿佛是收音机按下了休止键,生生截断。
少年不解地歪了歪头,他伸手摸了摸妮露的额头,疑惑着喃喃自语。
“没有发烧呀……这是怎么了?”
随后,他拍了拍手,笑着揉了揉少女柔软的脸蛋,浮现出无奈的笑容。
“好啦,快起来吧,今天是妮露一直期待的花神诞祭呢,时间不等人哦。”
花神诞祭……对哦,今天是演出的日子,现在是早上了,该起床了呢。
鬼使神差地,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脱口而出,等她感到惊讶时话音已落:
“你也会来看我的演出吗?”
少年似乎有点惊讶,随后他的眼睛忽然弯起了,语气中是无奈和宠溺。
“当然啦,每年不都是这样吗?”
妮露的心忽然就放松了,难过没来由地一扫而空,她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什么嘛……原来你会来看演出啊。
或许睡的有点懵了,她一时间还是有点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但是总会想起来的。
先前的难过,或许真的做噩梦了吧。
因为,心跳是不会骗人的,过往的记忆,也在这个时候朦朦胧胧地浮上来了。
而面前的少年,就是她最重要的人。
“好啦,别赖床了,我给妮露买了米圆塔,再不快点就喂斯旺了哦。”
少年坏笑着关上了房门,妮露瞬间着了急,掀开被子急匆匆地起身更衣。
“喂,不行不行,上次答应好的,要给我留三个米圆塔,沐……”
名字还是还是喊不出来,但这个时候,还是米圆塔更重要一点。
转眼,早餐已毕,心满意足的小舞娘换好舞服,兴冲冲地拉着少年的手出了门。
街道上张灯结彩,糖果点缀着商铺,鲜花装点着花神诞祭的每一个角落。
“雅尔达糖,要来试试运气吗?”
少年微笑着看向她,空出的手指了指盛装打扮的花之骑士驻守的摊位。
“事先声明,鬼兜虫口味就算了。”
妮露微微鼓了鼓嘴,牵着少年的手紧了紧,就这样对她的运气没信心吗。
五个一模一样的陶罐,最好吃的日落果口味,究竟在哪里呢?
下意识地,她的手伸向了四号陶罐,橘色的糖纸反射着阳光,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哦哦!日落果口味!好运气!哈哈哈哈哈,愿小吉祥草王大人保佑你!”
花之骑士笑得前仰后合,一大捧的糖果外加身边少年讶异的目光,妮露不自觉地抿起嘴,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容。
“好吧,我的大明星,还是你厉害。”
是的,她就是想听到这句话,听他说。
接下来就是演出了,花神之舞,献给神明的舞蹈,多少还是有点紧张呢。
站在幕后的时候,妮露也曾这样想。
但透过幕布的缝隙,她可以看到坐在第一排熟悉位置的身影,似乎是能感觉到她在偷看,他不着痕迹地向她挥着手。
真是的,万一她没在看他怎么办。
小舞娘捂着嘴笑,心中的不安慢慢地消散,因为她知道,他就在那里。
还真是狡猾的兄长啊,就是猜到了她会偷偷看吧,真是坏心眼呢。
不过,她喜欢这样,奖励的话,今天晚上的夜宵,就由她来买单咯。
要好好地看着我哦,沐……
悠扬的乐声飘荡起来了,如水的莲瓣随着舞步盛开,舞者在节日里翩然起舞。
她看到了哦,好多人都来了。
朱特先生,祖拜尔先生,熟悉的面孔一一在舞台下出现,欢呼声排山倒海。
迪娜泽黛和迪希雅在那边,旁边的那个,是大小姐女士的伴侣吗?
居然这都瞒着她,等演出结束的时候,是要好好地“审问”一下呢。
珐露珊前辈和她的学生也来了,小多莉和小多菱在和谁聊天呢?看起来很开心哦。
远处在打七圣召唤的,是赛诺先生吧。
伙伴们的面容在人海中一闪而过,妮露的视线定格在熟悉的位置,展颜一笑。
他就在那里,带着微笑看她的演出,就像过去的许许多多年一样,未曾失约。
你看到了吗?这也是为你跳的舞哦。
请好好地看着我啊……一次就好。
演出结束了,天空渐渐披上了睡衣,灯亮起来了,庆典仍然在继续。
圣树林冠之上的小小平台上很安静,她依偎在少年的身边,看着他三两下折出的纸鹤,飘飘悠悠地飞向远处沉沉的天空。
它会落在须弥的哪一个角落呢?
妮露目送着小小的千纸鹤消失在万家灯火中,转头看着少年的侧脸,目光温柔。
如果时光能慢些,就停留在此刻吧。
妮露的舞台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她永远都会为他起舞。
名字想不起来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能不长大就好了啊,我已经记不得你的名字了,却还记得喜欢你。
安然如梦,帕蒂沙兰静静地开放,但时间还是到了晚霞,千纸鹤飞了五年,找到那个她曾经期望的可以停歇的手了吗?
“妮露,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妮露的心仿佛忽然从天空中坠入万丈深渊,一瞬间,冰冷的凉意冻结了她的血液。
两个字到了嘴边,却再也吐不出音节。
少年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他笑了,而后慢慢地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她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少女的眼瞳陡然瞪大,心跳在不断不断地加快。
不要……不要,我会想起来的,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仿佛就是一瞬间,他的身影就离得很远很远了。
远到她想不起他的名字,远到想不起他的样子,远到关于他的一切都不再清晰。
甚至连那份爱,都要远的模糊。
泪水滑落,她也想起来她为什么哭了。
原来,蝴蝶逝于夏日,鲸鱼,也已经溺死在海里了。
记忆归于模糊,又是一片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