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月稍等片刻,叱罗玮便如约而至。
这酒楼共有三层,位于宫城之西,客流量并不大,但毗邻西城门。
二人就酒楼经营的细则商议一番,皆以为,酒楼的生意应面向往来客商。故此,美食固然紧要,但雅致舒适的住宿更是吸引客商的关键。
商议完毕后,叱罗玮陪拓跋月驱车前往庄园。
马车在宽阔街道上缓缓行驶,很快驶出城门,驶入一片宁静乡野。
下了车,推开庄园的大门,便觉一股霉味。
饶是在大雪封冻的冬日,这股霉味仍压不住,在潮湿阴冷的院落里回荡。
见状,霍晴岚忙叮嘱随行的下人们略作打扫,转身对拓跋月道:“公主,不如先去看看后面的田庄吧。”
拓跋月颔首。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庄园后的田庄里。
白雪覆盖之下,天地间惟余莽莽,看不分明。
拓跋月把地图递给叱罗玮。叱罗玮看了一会儿,便开始规划,说哪些地方种瓜果蔬菜,哪些地方种田,听得拓跋月神往不已。
照她的想法,如能将庄园善加利用,足够酒楼之用,能保证蔬果粮食的品质。
规划一番后,叱罗玮伏在亭中石台上,在地图上标出区域。
旋后,他又在地图下端空白处,写上“本母子瓜”“助苗出土”“甜瓜引蔓”等语。
“这是一些种瓜果的技艺么?”
“是的,公主,请容我为您一一解释。‘本母子瓜’,说的是刚长出叶片就结成的瓜。这样的瓜,应该被留下当种瓜。因为它结瓜也会很早。”
“中熟瓜不行么?”
“不行。若是用中熟瓜来作种子,蔓要长到二三尺那么长,才会结瓜,”叱罗玮笑,“当然,晚熟瓜更不行了,要是用它来作种子,瓜蔓要长全之后才会结瓜。结瓜之后,瓜成熟的时间也很晚。”
“好,我明白了。‘助苗出土’是何意?”
倒也能顾名思义,但拓跋月还是想听叱罗玮解释。
“这个是说甜瓜。它的种子顶土力很弱,需要人来助它一把。”
“有趣有趣。”拓跋月脸上写满好奇,“古人批评揠苗助长,现下我们却能助苗出土。具体怎么做?”
“可借黄豆替瓜子起土之法,先锄去地面的干土,开一个坑,大小像斗口一般大。其后,把四粒瓜子,三粒大豆放进去。”
“我明白了,”拓跋月豁然开朗,“是等豆子吸水膨胀,叶子破土而出。”
“公主颖慧。叶子顶土而出后,甜瓜子的幼芽,就会趁黄豆苗顶松的土,一起跟着出来。”
“两种芽苗不会缠在一起么?”
“自然不会,”叱罗玮做了个掐断的手势,“等到甜瓜苗长出真叶,就可以把黄豆苗掐去了。”
“真是个好法子。你再说说‘甜瓜引蔓’。”
“这是甜瓜出苗后要做的事情了。蔓就是主茎,引蔓引得好,分枝就多。分枝多的话,甜瓜就结得越多……”
正说时,忽有仆从来报,说门外有人求见,但并未说及其身份。
拓跋月心道,此人必不简单,遂道:“请过来吧。”
她顿了顿,又道:“请到屋舍里吧,外面冷。”
片刻后,拓跋月缓步行去,见一男子在大堂踱步,身影有些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您是……”
那人转身看她,面上含着温和的笑意。
拓跋月忙行礼如仪:“太子殿下。”
叱罗玮等人,也纷纷行礼致意。
拓跋月暗道:还真是意外,竟是太子拓跋晃。说起来虽是兄妹,但她和太子往来不多。今日,他忽然在此现身,更让她大惑不解。
“叫我阿干便是。”
拓跋月犹豫了一下,颔首:“阿干。”
拓跋晃方才露出笑意:“我出了一趟城,约莫在三丈外,见这庄园半开着门,就进来看看。还以为是进了……”
他笑意更浓,没说下去,彼此会意就好。
拓跋月也笑了。
“我问门子,他说阿月在这里面,我才想起,前几日父皇拨了一处田庄给你。没想到是这里……”
当年,长宁公主被褫夺封号,此事朝中人尽皆知。
拓跋月涩然一笑:“日后,我把这里打理好,一是不负至尊隆恩,二是孝敬母亲大人。”
“阿月真是个好女儿,皇姑定然欣慰,”拓跋晃眸中含了几许欣赏之意,又环顾四下,“现如今,这田庄在你手上,必能经营妥当,不致浪费。”
这话本属客套之语,但拓跋月心念电转,却暗暗寻思:何谓“在你手上”?难道,它曾经差点被拨给别人么?
但拓跋月没问,太子拓跋晃此人,言行谨慎,不太可能从他嘴里掏出什么话。
况且,今日他忽然造访,真是“路过”么?
拓跋月便寻了别的话来说。
因他说了出城的事,她便笑问:“阿干出城是去作甚?”
“前日,我与昙耀法师,去了三十里外的武州川。现下,他在武州川选址,我便先回来了。”
选址?难道……
拓跋月曾听说,太子崇佛,故此他与昙耀走得近,是在谋划开窟造像么?
没等拓跋月说话,拓跋晃遂问她,天梯山石窟是否壮观庄严。
拓跋月想起自己曾在天梯山石窟礼佛,颔首称是。
拓跋晃便搓着手,一脸兴奋。
“那太好了,你知道吗,阿月?武州川那边有断崖,很适合开窟。”
拓跋月顺着他的意,笑道:“那便好。平城佛寺众多,却无石窟。”
“没错,我也做此想,等昙耀法师选了址,再做打算。”
“臣妹计日以俟。”
察言观色,太子似乎是真心实意要开窟。
按理说,此举并无不妥,不管他是真崇佛,还是单纯只想驭民。
不过,拓跋月听李云从说,皇帝近年对佛事兴致缺缺,反倒是受白马公崔浩的影响,和一个叫寇谦之的道士走得很近。
若皇帝有所偏好,太子的愿景恐怕便很难实现了。
想起昙耀,拓跋月又有一丝不自在。
刚到姑臧不久,她还抓住了昙耀的把柄,让他对自己俯首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