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松与段振天等人洒泪相别,离开天武山,朝自己家乡返回。
中途,在一处市镇茶馆里歇脚,偶遇齐诚。
夏松与齐诚同桌而坐,与他一番叙谈,向他询问起做巡捕的种种事情,齐诚一一讲来,让夏松大为了解。
与齐诚交谈好一阵,茶钱齐诚帮夏松付了,夏松道谢。
两人起身而出。
只听齐诚道:“夏松兄弟成巡捕后,但愿,有我们同做任务之时。”
夏松微笑:“盼望有那么一天。”
齐诚又道:“我与你家乡玉田县县守相识,回去后,我传信于他,他看我之面,必会任用你。”
夏松道:“那多谢齐大哥。”
随之两人相互道别,各自而去。
……
夏松一路前行,穿村过镇,翻山越岭,涉水渡河,昼赶夜宿。两日后,终来到自己家乡玉田县。
又走了半天路,终来至老家所在的鸡鸣镇,前洼村。
重回故里,夏松真有种倦鸟知返,落叶归根之感。
放眼望去,但见村内坡岭起伏,林木参差,田地散布,阡陌交错,山路蜿蜒。一座座高矮不同,大小各一的房屋错落,有用茅草朽木建的,也有砖瓦石块盖的。
夏松进入村内,按记忆中路径,直向自家赶去。
走过一两条凹凸不平的山路,又转过一条水沟,终来至自己的家。
只见家与当初自己离开时,没有太大变化,还是那两三间相连一起的茅屋石屋。
屋前是一片小院落,外围一圈木栅栏。院中养着鸡鸭鹅兔,旁边簸箕桶盆里,盛放着米粒菜叶各种饲料。几座木架,屋墙上,挂着玉米,辣椒,南瓜,茄子等农粮菜蔬。
屋外倚放铁铲,锄头,犁头等农具。
夏松离乡多年,眼下望着家中这一切,顿有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实感。
他常年在外习武修炼,此次回来,虽觉家中事物亲切,却也有些不适应。他虽久住天武门这等山野之地,但天武山一带少有村落。虽也在师母所住东裕村待过,可那里却另是一番样子,与自己的家大不相同。
可归乡总是令人轻松舒悦,何况夏松在外闯出那么大名堂,此次也是荣归故里。若父母知道,不知怎样高兴?
当下夏松打开柴扉,走进自家院落,朝屋内叫道:“爹,娘,夏松回来了!”
没多时,便听一间屋门吱呦一声打开,一个身形细瘦,面色枯黄,身穿粗布衣裤的妇人快步而出,怔怔望着夏松,正是夏松之母。
夏母年近五十,可看上去,却像一个老妇。面肤干枯,多有皱纹,身形也略佝偻。
夏母注视夏松好一会儿,慢慢走上前,紧抓住儿子胳膊,一脸激动:“是松儿,是松儿,松儿你回来了!”
多年不见,夏松见母亲瘦了老了许多,两鬓增添白发,心疼之下,便扶着母亲,给她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头发,深深看着她:“娘,是我,松儿,你的松儿回来了。”
夏母喜极而泣,抚摸儿子脸颊,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快,快进屋。”
当下母子二人一同走进屋中。
夏松环顾一圈,只见屋内陈设与当初没甚变化,所用桌椅床柜等物具,还是照旧摆放在原处,多有损坏残缺,却未被丢弃。
夏母给儿子拿下行囊,放到一旁桌上,让他快坐下,随之去拿茶壶茶杯给他倒茶。
“娘,别忙了,我自己来就行。”夏松忙起身道。
夏母只道:“你歇着,你歇着。”
夏松无奈,只得坐下。
夏母拿来茶水递给儿子,便坐在他身边,欣然看着他。
夏松正渴了,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夏母见了,便道:“还喝么?再给你倒。”
夏松笑着递过茶杯。夏母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来。
夏松喝了会儿茶,等状态稍缓,便将茶杯放在一旁。
夏母便问儿子:“松儿,你这次回来,是来办什么事么?”
夏松便道:“娘,我现已离开天武门,此次回来,便是在此寻个事做,不再常年与你们分开了。”
夏母闻之欣喜,不住点头:“好,好,在这里找个活儿最好,省得我们为你牵挂。”又问:“你说,你已离开天武门?天武门不是被一伙强盗给消灭了?”
夏松便将段振天等人获救,强敌覆灭,天武门又已重建一事说了。
为避免惊到母亲,夏松便将自己所做的事,假借到他人身上。
夏母闻之点头:“那就好,那门主对你不错,他能得救,终于让人放心。既然那天武门又重建,你若待在那儿,是不是也能寻个事做?”
夏松道:“那倒不成问题,只是我挂念你和我爹。我曾想过,将你们接到天武门,但又想,你们肯定舍不得走。”
说到这里,忽见母亲神色一黯。
只听夏母道:“那儿太远,我跟你爹可走不到。你回来便好,想来,你已练成一身本事,就在这儿寻个事做吧。”又道:“走了一路,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夏松忙道:“娘,不急,我路上买了些肉烧饼。”说着起身,打开桌上包囊,拿出那包肉烧饼,摸了摸,道:“就是有些凉了。”
夏母拿过那包肉烧饼:“我给热热去。”说完,走向厨屋,将肉烧饼放于蒸锅内,烧火热起。
没多时,就见夏母用一饭碟,盛着热气腾腾的肉烧饼回来,放在饭桌上。
夏松拿起一个肉烧饼,递给母亲:“娘,你尝尝。”
夏母笑着接过。母子两人便一同吃起。
……
夏松又问:“娘,我爹呢?”
却见夏母神色一变,握着肉烧饼的手,突然一滞。
夏松见了,忙问:“娘,你怎么了?”
夏母忙道:“没怎么,没怎么……”继续吃着。
夏松见母亲状态有异,又不回父亲在哪儿,不由疑惑担忧,便又再度发问。
夏母便道:“你爹他……外出做工去了。”
夏松又问:“那他多久回来?”
夏母默然片刻,道:“他做的长工,一直在外。”
夏松又问:“在哪儿做工?做什么工?”
夏母道:“说是给人盖房子,跟村里很多人一起去的。”
听得此话,夏松心中顿生起一股忧虑,只觉父亲绝不是给人做工盖房那般简单。
他想母亲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若再追问,会让她为难,便不再多问,与母亲继续吃饭。
夏松暗想:“我需一探究竟。”
用过饭后,夏母便给夏松收拾好了床铺被褥,先让夏松歇息,好生睡上一觉。她则继续做还未做完的针线活。
夏松一路劳顿,躺在床上后,立即沉沉睡去。
家里的床虽粗糙厚硬,可夏松却觉分外亲切,这张床是他自小便睡的,对此颇有情结。
这一觉,从午间直睡到傍晚,夏松起床后,打水来洗了把脸,便去母亲房间。
却见母亲正与一个村妇坐在床上闲谈。
那村妇一见夏松,便问夏母;“这是谁啊?”
夏母笑道:“不是跟你说,我家松儿回来了么?”
那村妇哎呦一声,用力拍了下大腿,忽地起身,走到夏松跟前,朝他上下打量,左观右看,一脸欣赏,赞叹道:“张大姐,你真生了个好儿。你看看这模样,多俊儿,再瞧瞧这身板,多硬朗……”说着连捏着夏松胳膊。
夏松暗暗好笑:“这位姨,倒真直爽。”便问母亲:“娘,这位是?”
夏母笑道:“你不认得了?这是你蔡姨。你小时候,经常去他家玩儿。”
夏松不觉意外,只因这蔡姨曾经身形比较细瘦,而今却变得肥壮,更面部臃肿,若不细看,当真极难认出。
夏松便向蔡姨问好。
蔡姨笑道:“不怪你认不出,是你蔡姨我变化太大。松儿你也大变样,要不是你娘提醒,我根本认不出你来。在外学了这么多年武,整个人就是不一样了,比我家石头儿,可强多了。”
夏松便问:“石头儿现在做什么?”
石头儿便是蔡姨的儿子,也是夏松儿时玩伴,两人一起长大。夏松去天武门学艺后,两人便再无联系。
只听蔡姨叹道:“石头儿,前一阵跟他爹一块儿出去做工了,这爷俩儿,这么久也不捎个信回来。”
夏松闻之一怔:“他们跟爹一样,也出去做工了……”
又听蔡姨道:“哎,石头儿要能有松儿你一半好,你蔡姨我,这辈子就没别的指望了。”
夏松道:“您别这么说,石头儿又有哪儿不好了?”
蔡姨叹道:“哎,这孩子,又懒又笨,干啥啥不行。跟我种庄稼,不会浇水施肥,不会驱虫,为此我家曾两年收成都不好。跟他爹学修鞋,给人鞋子弄得又脏又破,让他爹白赔了人家不知多少钱。”
“种地不成,修鞋不中,就让他跟一师傅去邻村饭店帮厨。好几次,给人不是油倒多了,就是盐加多了,为此气走不少饭店客人,被撵回了家。以后就整天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干,除了吃就是睡。现在,好歹跟他爹一块出去做工,有他爹管着,我也能多少放心。哎,你们说,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笨儿子,早这样,当初就该将他打掉。”
蔡姨说完,坐回床上,不住唉声叹气。
夏母忙劝慰:“石头儿这回跟他爹出去,肯定能做工做得好。你别再担心了。”
夏松也劝道:“人人都有擅长的事,或许,当初那些事不适合石头儿干,想来这回出去做工,反倒适合他。”
蔡姨又轻轻叹了口气。
……
夏松又问:“蔡姨,石头儿和戴叔,是到哪儿做工了?”
蔡姨刚要回答,却被一旁夏母拉了拉衣袖,随即止口。
夏松道:“怎么,不方便说?”
只听母亲道:“松儿,这些你就别管了。你这次回来,不是要寻个事做么?”
夏松便将自己要去县里做巡捕一事说了。
刚一说完,就遭到母亲强烈反对:“不行!做什么巡捕?追拿凶犯那么危险,绝不能做!”
夏松自然理解母亲的担心,想要解释。
却又听母亲道:“松儿,你在外这么些年,你不知我跟你爹多担心你,整日饭吃不香,觉睡不好。现在,你好容易回来,却又要去做这什么巡捕。你不知,做这个有多危险,咱们县里这些年,你不知死了多少个捕头,不是被凶犯杀了,就是出什么事故。我知道你学了一身本事,但总归是危险。照我看,你不如去做个教武的教师,或者去找户人家,给人看家护院,或者做个门卫,总强过做巡捕。”
蔡姨也连连说是;“松儿,你看你身体这样棒,模样也俊,不如就到镇上找事做。我认识一户有钱人家,我给你说说,你就在他那儿,当个门卫或家仆,没准儿那家的小姐会相中你,招你做个夫婿。”
夏母点头:“你蔡姨说得对,我看就这么办吧。”
夏松自知说不过她们,便道:“此事不急,我好久没回来,这几天,就先在村里转转看看吧。”
夏母蔡姨对视了一眼。
只听蔡姨道:“松儿,要去就赶紧去,蔡姨明儿就带你去那户人家怎样。”
夏母也道:“这村里还跟当初一样,又穷又荒,有什么好看的?”
夏松沉默一阵,便问:“娘,蔡姨,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夏母、蔡姨都默然不语。
夏松追问:“是不是村子出什么事了?你们想让我赶紧避开。我爹,还有戴叔,石头儿,不会仅仅出去做工那样简单吧?”
夏母、蔡姨默不作声许久。
终于听蔡姨开口,对夏母道:“松儿这孩子聪明,我看就别再瞒着他了。”
便见夏母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你跟他说吧。”
蔡姨看着夏松,叹了口气:“松儿,我们村,被一伙强人盯上了。”
夏松一怔;“强人?”
蔡姨道:“这伙强人,把我们村,很多男劳力都带走了,听说,是给他们修盖房子,也不知去了哪里?你爹,还有你戴叔,石头儿,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村长不敢去上报镇府,生恐被这伙强人知道,过来,把我们村所有人都杀了。你眼下回来,最好别在这儿多待,万一那伙强人又来拿人,肯定把你带走。你虽然学过些武艺,可架不住他们人多。”
夏松便问:“这伙强人共有多少人?”
蔡姨道:“少说也有八九百,个个凶神恶煞似的,拿着一把把那么长,那么宽的大砍刀,真吓人。那次谁他爹不愿跟他们走,当场就被那领头的人剁下了脑袋,那鲜红的血,流了满满一地,现在想想,都让人打哆嗦。”
夏松为之愤恨,心想:“那儿来的一伙强贼?竟敢到这里来横行霸道,侵害百姓!八九百人,对我而言,小菜一碟,我一人,足能将这伙强贼剿灭。只是不知这伙强贼驻扎何处。蔡姨既说他们还会到此拿人,我不如在此等候,到时故意让他们带走,到其驻地大闹他一番,再将爹和戴叔,石头儿救出来。只是,娘和蔡姨断不会让我这样做,此事还需瞒着他们。”
又听夏母叹道:“松儿,我也担心你爹,这伙强人这么凶狠,你爹他不知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保不准……”说到这里,难再说下去。
缓了缓,又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可不能再有事,就听我的,让你蔡姨带你去镇上那户人家,做个守卫什么,那家人有钱有势,不会受强人欺凌,你在那儿会安全,我也会放心。”
夏松思虑一会儿,便道;“娘,蔡姨,我实不想给人看家护院,不如明日我自己到镇上,四处看看,有什么我能做的事?”
夏母道:“不行,你一人到镇上去太过危险。你不知,现在镇上也少有人外出,生恐遇见强人歹徒。别说镇上,连县里也是这样,咱们县,最近一直都不太平。你就照我说的做。”
夏松不禁头疼,感觉与母亲相处,远不如与门主、教习那般如意舒畅。
他自然知道母亲是为他安全着想,可也为之大觉束缚,自己也不好跟母亲争吵,无奈之下,便假意答允,同意跟蔡姨去镇上那户人家看看。
到时,他再想办法脱身而去。
见夏松终于答应,夏母和蔡姨都满意地微笑点头。
蔡姨笑道:“到时候,你跟那户人家的小姐多多接触。那家的小姐我见过几次,长得很漂亮,跟松儿你极为般配。”
又叹口气:“哎,石头儿就没你这般福气,如今跟他爹被那伙强人带去,也不知是死是活。若他爷俩没了,松儿,你可别不管你蔡姨……”说着竟伤心哭起来。
夏母忙劝慰。
夏松也安慰道:“蔡姨放心,戴叔,石头儿一定不会有事。”
蔡姨哭声才渐渐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