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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咚!”

“咚!”

宗祠的重鼓被擂动,便是有天大的事发生,村子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在干什么,均需立刻到祠堂外集合。

连村学都停了课,跟随被六人抬着的重鼓一同前往村口。

等了不过半个时辰,就见到长长的车马队伍过来。

一壮年男子双手紧握鼓锤,抡动着胳膊一下下朝着鼓擂去。

在所有人翘首以盼中,长长的马车队伍越来越近,最终停在离村子一里地处。

马车队伍里,身穿不同品阶官服的官员们纷纷下马车,从七品官到二品官,如同下饺子般涌向最前方一辆宽敞的马车,仿若害怕马车队伍跟着的百姓们会涌上来。

毕竟这些百姓一路从淮安县城跟随至此,谁也保不准他们会做何事。

马车内,沈逾白道:“娘,到家了。”

罗氏眼皮抖动,终于还是艰难睁开,眼中是满满的期盼:“到了?”

一路奔波,对她而言实在难熬。

得知到了村口,她便强撑着要坐起身。

沈逾白依旧蹲下,将她背起,道:“娘,我背你回家。”

这辆马车乃是木门,外头的人一打开,他便背着人走到车辕,踩着凳子下来。

站在村口的族人便将鼓擂得更响。

瞧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正热切地看着他们,罗氏便红了眼眶。

族长与族老们在族人的搀扶下上前,在离沈逾白三步远处,方才站定。

老族长背驼得厉害,头发已然全白,手里拄着拐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此时便是站定,嘴唇也是抖着。

他双眼含泪,双手交叠放在拐杖上,苍老的手青筋凸起,却像在给沈逾白行礼:“回来了?”

瞧着这样的族长,便是内敛如沈逾白也颇为动容。

他柔和了神色,道:“族长,小子回来了。”

族长眼含热泪,连连点头,目光却上上下下看着沈逾白:“回来好啊,我沈族的好儿郎也该回来歇歇了。”

沈逾白离乡时不过十八岁的少年,归乡却已是二十七的男子了。

离乡九年,再归来,以往熟悉的族长族老们也都老了。

他背着罗氏不好行礼,只得朝着众族老鞠躬:“各位长辈,小子回来了。”

族老们哪里敢让他行礼,纷纷去扶他。

族长便回头:“来几个妇人扶着诰命夫人!”

王氏早忍不住了,赶忙快步冲上前,将妯娌罗氏扶下来,一开口便是:“哎哟弟妹可算回来了,咱们家里人都盼着呐!”

瞧见王氏,罗氏心情越发好起来,人竟也精神了许多:“二嫂。”

“走走走,跟家去,让守义杀鸡炖汤!”

王氏喜笑颜开,又扭头看向沈逾白:“逾白啊,快跟二娘回家。”

沈逾白嘴角荡出一丝笑意:“相别九年,二娘依旧未老。”

王氏“嗨”一声:“托你的福,咱如今过的是神仙日子,我可舍不得老,我要活到七老八十,好好享福!”

转头又对罗氏道:“弟妹啊,不是我说你,这天下间几个人比得上你有福气,你就冲着好日子也得快些好起来,可万万莫要病着。你啊,合该活它个百来岁!”

罗氏笑出声:“上百岁?那不成了妖精?”

她这一笑,沈逾白眸中便多了一丝惊诧。

他娘的精神竟如此好了。

王氏道:“你生了这么个好儿子,为咱百姓做了多少好事,攒了那么大的福报,都得报在你身上。弟妹啊,你回来就安心享福吧。”

罗氏被王氏说得极高兴,被王氏搀扶着竟往前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着。

族里那些与罗氏交好的妇人们纷纷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家常。

沈逾白自是不能归家,要被请去祠堂上香,告慰祖先。

临走,沈逾白对族长道:“马车后跟着的百姓走了一路,怕是渴着饿着了。”

族长明白了,对他道:“我这就安排人给他们一人煮碗面。”

沈逾白便跟着众人一同从族人中走过,族人们欣喜不已,孩童们更是垫脚想挤出来看沈六元,却因个子小瞧不见,就有不少人将小孩子放到肩膀上,那些孩子便巴巴看过去。

如今的沈家湾早已大变样。

整个村子全是青砖大瓦房,路修得极宽极平。

祠堂也早已推了重建,很是气派。

族学已经变成整个安阳最有名的学院,出了不少秀才举人。

祠堂外门挂着“六元及第”的牌匾,再往里,便是“状元及第”。

每跨过一道门,就是一个牌匾:“会元”、“解元”。

祠堂只在每月初一十五才开,今日是特意为沈六元归乡开了祠堂。

沈逾白领着村里老少叩拜先祖,祠堂虽大,却也无法容下沈族所有子孙,族中按照辈分从大到小,从祠堂一路排出去。

沈逾白跪,祠堂内的老少便纷纷跪下,祠堂外的人虽瞧不见,看到前面的人跪下,也跟着跪。

那缓缓下跪的人群,仿若被风吹弯了腰的麦浪。

沈逾白叩首,族人便跟着叩首。

沈逾白起,族人又纷纷起身,仿若麦子们终于又挺起了腰杆子。

再跪,便如风再吹来。

再起,风过起腰身。

如此三拜九叩之后,方才结束。

族人极想和沈逾白见面说说话,他却始终被族老和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簇拥着,族人便只能安静跟着,不敢靠近。

今日的沈家湾大摆宴席,美酒佳肴不断。

待将官员们送走,沈逾白方才踏入离开九年的家,去见祖父母。

沈老汉已经老了,人只到沈逾白的胸口,见到沈逾白时颇畏缩。

而郑氏早已瘫痪在床四年,族里担忧她去世会影响沈逾白的前程,四处帮她找大夫,还用药吊着,倒是养得红光满面,只是被束在床上多年,双眼早已无神。

见到沈逾白,她便激动得“啊啊”喊着,整个人在床上蠕动,仿佛想要站起身。

因着太激动,失禁了。

一股难言的恶臭飘散在屋中,沈老汉脸色一变,哑着嗓子让他们出去。

沈逾白在门外站了片刻,屋内的郑氏一直凄厉地嚎叫,沈老汉再出来时,一只手端着盆水,另一只手拿着郑氏的裤子,一脸疲态。

沈逾白终于还是开口:“阿爷终究老了。”

王氏道:“逾白你放心吧,有大娘二娘帮忙呐。”

他终于可以回到那个熟悉的屋子,那个以前暗无天日的屋子。

屋子早已被人打扫干净,床铺也都铺好了。

沈逾白摸着熟悉的桌椅,摸着那斑驳的墙,良久方才如同叹息般轻声道:“阿锦,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