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可是江湖刑探的头头,抽丝剥茧的能力自不必说。
只要冷静下来,他很容易能从师父的话中捕捉到种种不对劲。
首先,师父临死前身边定有第二人在。
然,此人却在师父去世的事情中全然隐身,定有问题。
其次,师父说自己内力尽失、油尽灯枯而死,后又断断续续说,‘内力都给你,你快去救相夷’。
若这些都是真实,那师父应是把自己的内力传给了他人,交托那人去救李相夷,因而内力尽失、油尽灯枯去世。
然师父武功高强,既然忧心徒弟,为何不自己去救?
最后传出的师父死因,为何是走火入魔、气绝身亡?
是不是可以猜测,师父确实闭关时走火入魔伤了身体,所以无法亲自前往。
而联系前后因,或许正是听到小徒弟出事的消息,急火攻心导致。
那他在云隐山闭关,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个消息?
想来就是这第二人,带去了自己出事的消息给师父。
小胖鸟拍着翅膀恍然大悟:“所以是有人居心不良,故意带去你出事的消息刺激得你师父受伤,然后骗得他一身内力,让他油尽灯枯而死?”
“毕竟,如果他没坏心,也不至于隐藏身份躲起来。”
“花花,那你师父这是被人害死的呀!”
李莲花摩挲着手指,皱眉深思:“我师父并不是什么涉世不深的小年轻,江湖经验老道,不会如此轻易被人蒙骗。”
话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沉吟犹豫道:“除非......”
玄夜悠悠接上他的话:“除非这人是你师父极信任、绝不会怀疑之人。”
他懒懒半倚在浴桶边,直直望向深思的李莲花,问:“能得你师父这般信任的人定然屈指可数,莲花,你可有想法?”
这样的人,李莲花遍寻记忆,也只找到三个:“师娘、师兄,还有我。”
“嗯。”玄夜了然地点点头:“这三个人,首先排除你和你师娘。”
小胖鸟举手提问:“排除花花就算了,为什么排除师娘啊?”
“笨蛋。”玄夜沾了一滴水弹到它脑门上。
“如果是他师娘,他师父能不记恨,还能有那么多知心话留给她吗?”
“哦,也是。”小家伙拍了拍脑门的水,讪讪一笑。
小胖鸟拍板道:“那就是他师兄。”
三个选项,排除两个,肯定就是最后一个,没问题。
“不可能!”李莲花不假思索就开口反驳。
“东海大战前我师兄就已丧命于金鸳盟三王之手,他如何能在我出事后回到云隐山。”
玄夜扯了扯嘴角,淡淡点了点头,像是被他说服了那般,并不与他多争辩。
见状,李莲花不知为何悄悄松了口气,只是慌张急促的心跳声却并不消停,格外清晰在他脑海中振响,扰得他心烦意乱。
下一瞬,玄夜指尖挥动,将留影石画面拉到了后面一段。
画面中。
李莲花哽咽道歉:“对不起师父,是徒儿害了你。”
漆木山却神色激动:“不,不是徒儿。是徒弟,徒弟害师父。”
很多话,当时未曾深思,可冷静下来重听深想就能发现很多问题。
玄夜手指点向李莲花:“毋庸置疑,这徒儿,是莲花你。这徒弟嘛......就有待商榷了。”
徒儿,徒弟。好似没差,却千差万别。
这一瞬间,像是雷光劈落,李莲花脑海中一片嗡鸣。
玄夜问他:“莲花,你师父可还收过你二人之外别的徒弟?”
李莲花愣怔摇头,只觉嗓子格外干涩难受,心慌到有些窒息。
他很聪明,探案本事一流,尤其擅长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根本不受控制的,脑海中就浮起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想。
玄夜冷静地道破他心中猜想:“如果你师兄没死,如果,他就是这第二人。”
现场一片静默,只剩下画面还在播放,慢慢的,画面来到了最后面。
“你师兄。逆徒,他不是我徒弟,你没有师兄,没有!”
“把他赶走,逐出师门!”
师父恼怒的声音传入耳畔,字字句句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李莲花脑海中那个荒谬的猜想更是加深了几分。
如果这第二人是师兄,所有的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他眉头紧锁,复杂的念头在心里交织拉扯。神色似悲、似怒。
忽而,李莲花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仰头揉着眼角想要控制着自己失控的情绪。
可事关自己最亲近的人,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
“有点闷,我出去走走。”撂下一句话,他起身径直离开了莲花楼,迈起婆娑步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这......”小胖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花花这是离家出走了呀!
“哗啦”一阵出水声传来,小鸟儿偏头看去,美人出浴,青丝沾水,衣袍半披,怎一个魅惑撩人。加之那带着点冷意的目光,疏离却更勾人。
小鸟儿咽着口水呆呆道:“玄夜,花花他...他离家出走了。”
“嗯,去看看。”玄夜系好衣带,挥手弄干了头发,迈步就追了过去。
城外树林中。
月色朦胧,将那林中景象映得并不真切。
隐约可见一素衣身影,手执长剑在林中挥洒舞动,一招一式都带出铮铮剑吟回荡在空旷的上空。
剑光寒芒划破林中黑暗,搅动阵阵狂风吹卷树木,扫落一地枝叶。
听着簌簌落叶声,李莲花更觉心头烦闷,手中长剑更是发力往四周挥动劈砍,寒光照亮那双含怒带悲的双眼,隐隐透出他内心的复杂情绪。
剑势凌厉,惊飞了树上沉睡的鸟儿,它们扑棱着双翅往高处飞去,惊破了这静谧长夜,剑尖划过地面,留下满地凌乱剑痕。
他的步伐也乱了章法,时而在树干踏步跃起,时而状似摔倒贴地腾挪。
身形似稳不稳,让人看着畅快又揪心。
这是一场纯粹的发泄,他想将满腔的愤懑尽皆发泄出去,求一场痛快。
可越是想静下来,心却越是无法平静。
他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曾经与师父、师兄相处的点点滴滴。
“师弟,又被师父罚跪了?来,给你吃糖。”
“相夷,师父只要你吃好喝好,好好活着就行。”
那些在他记忆中再美好不过的儿时回忆,被师父痛苦的控诉声点点砸碎。
“不,是徒弟,徒弟害师父。”
“逆徒,他不是我徒弟,逐出师门!”
记忆,化为了斑驳不堪的画面,被染上了片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