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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孔百道就察觉到了不对,急忙呵道:“肖笑!”

潘天辽愣愣地站在原地,刚刚所有的嗜血和痛苦都随着这句话一并消散了,月光下他的身体形销骨立,纵横交错的伤疤七零八落的躺在他裸露的手臂上。

紧接着他剧烈颤抖了一下,双手捂住耳朵抱头猛地蹲了下来,痛苦的闷哼声在寂静的墓地中格外清晰。

此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孔百道已经瞪了他一眼疾步上前查看潘天辽的状况,肖笑愣了一下,听着潘天辽痛苦的哈气声终究是忍不住走上前蹲在潘天辽面前。

这边蹲在地上的人状态已经极为不好,大片的鲜血顺着他的闷哼溢了出来,抓着孔百道的手青筋暴起,眼眶中布满了红血丝。

“天辽,天辽,你还好吗?”

肖笑放缓了语气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答,他皱了皱眉伸出手拉过潘天辽的手腕想要给他诊脉,拿着的书自然的放松了许多。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原先还躺在孔百道怀里半死不活的人眼神瞬间红到刺目,侧头一口咬到肖笑的手上,趁着他吃痛的一刹那单手扯开孔百道另一只手直接从肖笑怀里扯出,随后顺势就地一滚脱离出这个范围向着花城跑了回去。

肖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在原地,当即想去追却又听到身后孔百道平和但严肃的话语:“肖笑,别闹了。这个东西的使用还需要斟酌,我会在回去之后跟他谈谈,你也需要冷静一下。”

宽厚的手掌搭上了肖笑的肩,明明是平定人心的话语却莫名让他感觉到了一股心悸,好像他错过了什么一旦错过就会悔恨一辈子的事情。

“回去吧。有事情明天再说。”

愿向晚在门口辞别另外三人,先将孔百泉送回了床上,给睡梦中的红发小孩捻了捻被角之后跟花先雪打了个招呼本打算换一身夜行衣去潘天辽府邸看一眼,这一换衣服却是让人僵在了原地。

花先雪在门口等了半天不见她出来,正要敲门却被凑到鼻子底下的灰色毛皮惊了一下,片刻后才转开视线对上后方那个人笃定的眼神,浅浅的抱了一下她低声道:“小心些。”

他们两个没有办法一起去,必须得有一个人在这里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事故。

夜晚的花城和白天的花城截然不同,白天的它是一派庄严肃穆的景象,夜晚的它则已经成为了罪恶的摇篮,夜半聚众斗殴打劫之类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

愿向晚小心地略过了数条阴暗的小巷子,拐过面前的路口就要到达孔百道的府邸,她已经能够看见那扇透着诡异红光的窗户。

这时候她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一声“救命”,刚开始还微微弱弱的,到后来越来越清晰直奔着愿向晚这一块过来,后者听到这个嗓音愣了一下,最后看了一眼散发着红光的窗户,毫不犹豫地向着声音的主人迎去。

溏糖现在十分惊慌,他们家本来在云城,虽然家里清贫但是日常收入可以维持生活,一家人也是和睦友好堪称幸福的模范家庭。

但是飞来横祸的两件事情却是彻底将他们的生活打垮。

先是战争爆发,本就紧张的生活更加捉襟见肘,恰巧在这个时候母亲怀上了弟弟,父亲被征兵征走。溏糖一个人扛起了照顾家庭的重担。

为了从官吏手里面领到足够的粮食,她的手段从据理力争死缠烂打到最后的贿赂,投其所好;为了赚得足够的钱,她天天晚上不合眼起来工作就为了多学点东西多做些能够卖钱的东西好让母亲过得好一些。

但是那种情况下谁多拿了一点就意味着谁少了一些,不少人会在背后或着直接走到面前小声,或者指着鼻子骂她。但是在溏糖眼里那都不重要,我是凭我自己的能力得到这些药的,我还要救我的妈妈。

所以,对不起。

后来是……

父亲已经两个月没有消息了,一般来说这已经可以默认为“死亡”,毕竟没有人会专门去平息了的战场上淌过一滩滩还有余热的鲜血将战俘运回来让家属辨认。

至少对于当时正处于倾覆之间的云城来讲太奢侈了。

母亲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溏糖已经习惯了在母亲挥手摔碗的时候预判落点接住,慢慢地哄着她等到她愿意喝药吃饭,喂完之后将碗洗净她继续出去忙着生计。

然而有一天正当溏糖紧绷着精神打算继续这一过程的时候,母亲的举动却是让她在大吃一惊中红了眼眶,只见那位鬓边已有白发但精神明显不差的妇人第一次就着她的手顺利喝下了粥和中药,然后反手抱住她,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说。

“溏糖,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把所有的气都洒在你一个人身上的。无论有多大的困难,妈妈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她的声音很温和,温和到那一刹那溏糖就拿不住手里的碗,母亲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在桌上,然后继续拍着她的背道歉。

一串串的泪珠顺着溏糖的脸颊流下,用委屈自己的手段获得中药的时候她没有哭,被别人嘲笑的时候她没有哭,彻夜彻夜被紧绷的神经折磨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她没有哭。

但现在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泣不成声,缩在母亲怀里,一如多年前一样。

当天晚上溏糖是在很久没有听到的母亲的摇篮曲中睡去的,那是战乱以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觉。

然而一觉醒来,溏糖所有面对生活的希望在那一刻灰飞烟灭,往常蓝色的天空遍布着硝烟,电线杆没了,房子没了,一直放着草药和钱的那个柜子不见了,妈妈……也不见了……

没有血迹,没有残肢断臂,没有铁骑踏过的声音,只有满满一天空的硝烟粉尘。

一片红色的绢布顺着风飞来飘到了她的脸上,溏糖将它拿下来的时候上面还沾着几块被濡湿的小圆点。

片刻后拿着绢布的手指骤然缩紧,濡湿的范围慢慢的扩散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