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叫来呼延庆叙谈,见呼延庆仍被捆着,便亲自解绑,又令人端上茶水点心。
张俊道:
“早闻呼延家世代簪缨,皆是将门出身,今日一见兄长,果然一表人才。”
呼延庆落座,晃了晃有些肥胖的身躯,不知道这张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并没有答话。
张俊一笑,将茶杯放到呼延庆眼前,道:
“兄不必拘礼,我原本也是宋将,乃是西军出身,祖上还曾是呼延赞老将军的部下,你我今日相见,小弟觉得分外亲切,今日不谈国事,只是一叙。”
呼延庆稍微缓和,喝了一口茶,肚子却叫了起来,便拾起一块松子酥放进嘴里。
张俊见了,急忙令人准备酒宴。
呼延庆道:
“小人为一阶下囚,不知将军因何礼遇有加。”
张俊将点心盘向呼延庆一边推了推,道:
“弟与汉军相约,半月之后便请将军归汉,换回我方将领,你我本无私怨,更兼我张俊仰慕呼延家门第已久,特来相交,兄且勿疑。”
呼延庆还是有些怀疑的拿起一块酥黄独塞进嘴里嚼着,道:
“感念将军之恩,容日后再报。”
少顷,酒宴摆上,张俊令众将皆来宴饮,席间拉住呼延庆不断劝酒,高谈阔论。
张俊与呼延庆皆是宋人出身,张俊只与呼延庆谈论往昔之事,斥责宋廷奸佞,绝口不谈眼下的时局。
席间,张俊又令其他将领不断劝酒,呼延庆虽心存疑虑却也不得不喝。
宴席散去,张俊又请呼延庆在自己寝帐同榻而眠。
又佯作醉酒,呼呼大睡。
呼延庆在榻上疑虑,方才虽被人灌酒,但他酒量极高,在宋为官时候,每每出使金、辽,皆能以酒胜过番邦使者。
此刻他目光紧紧的看在张俊的帅案之上,寻思道:
“莫非此人如此托大?这案上书信,我若是随便带走一封,或是记下几个,便是军机大事。”
想到这,呼延庆偷偷翻看了几下,呼延庆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翻了几张之后,却发现无甚要紧事。
呼延庆心中道:
“此人能用计击破我兄长,定然非是凡人,却是我多心了。”
一连几天,张俊除了处理军事,便都与呼延庆在军中四处散步,军营各处布防皆收呼延庆眼中。
只到最后一日,张俊在白天又大摆筵席,期间宋江频频劝呼延庆饮酒,张俊道:
“呼延将军明日便可回到汉营,今日一聚,再见便是疆场了。”
呼延庆不知说什么,宋江道:
“疆场有疆场事,江湖有江湖事,等战后,呼延将军还是自家兄弟!”
一番宴饮之后,张俊仍旧邀呼延庆同榻而眠。
这日在半夜,忽然有人来见张俊。
张俊醒来,见乃是宋江,宋江低声道:“十里外虚设之营...”
张俊却立刻打手势,道:
“公明切莫高声!”
随后又悄悄来看呼延庆,呼延庆立刻佯熟睡。
张俊才拉着宋江到门口低声说话。
呼延庆竖起耳朵,只听到两人谈论什么
“十里外虚设营帐、漏洞颇多、明日叫呼延庆看到”之类的只言片语。
两人叙谈许久,张俊这才回来,还不忘低声呼唤两声,呼延庆立刻继续佯作未醒。
第二日,张俊早早便叫起来实则一宿没睡的呼延庆。
看着他的黑眼圈,张俊故意问道:
“兄长这几日可安眠乎?”
呼延庆故作轻松道:“这几日劳烦将军相陪,小人吃得好,睡得也好。”
张俊便请呼延庆离营,更是亲自相送。
走出几里,便见魏军新营,张俊笑道:
“此处乃是小将新设之营,乃是我军驻扎之所,这个就不能请兄长观看了。”
呼延庆道:“我说怎的将军这几日许我在营中随意走动,原来是那营已经作废了!”
张俊哈哈大笑,道:
“日后有缘,小人邀兄长登堂入室。”
随后与呼延庆绕营而过。
呼延庆往魏军营中瞥了一眼,只见营门多处皆有把守,魏军将士往来不绝,似乎真是迁营了。
但营中炊烟甚少,器具摆放也有问题。
呼延庆心中一阵冷笑。
随后汉魏两军便交换了俘虏。
岳飞亲自带着穆弘、穆春两兄弟来,宋江看两人也不像是受了什么苦,反倒是满面红光的样子。
张俊纵马上前,对着岳飞道:
“岳元帅好手段,这半月时间,便等来了后续大军。”
岳飞看了一眼张俊,道:
“既知我大军在此,汝已然是偷袭不成,却为何不退?”
岳飞知道,此刻魏军声东击西的计策已然被破,只要陛下处不出什么乱子,魏军此行定然不会成功。
张俊作无奈状,摇摇头,道:
“皇命难违,陛下不令我撤军,我怎能无功而返?”
摆出一副上指下派,无可奈何的样子,但就是一个眨眼,张俊立刻露出一脸阴狠和不忿的表情,
“况且,我张伯英也想再会一会你这个名满天下的岳元帅!”
岳飞冷哼一声,道:
“随时奉陪,你我今日便约定时间,列阵相战!”
张俊却又摇摇头道:
“知汝大军远来,吾不趁人之危,令汝修整几日再做打算吧!”
岳飞还没说话,身后的牛皋却骂了起来:
“你这阴险的直娘贼,还什么不趁人之危,前者你偷渡过江,偷袭我呼延灼将军,害得我大哥带着我昼夜奔波,现在却装上君子了!”
张俊看了牛皋一眼,道:
“将帅言语,怎的一兵子搭话!”
随后一拨转马头,施施然离开,牛皋还要再骂,岳飞一个眼色制止了。
回去的路上,宋江与张俊商议,
“张将军,这呼延庆真的会中计?”
张俊道:
“人,乃有大才、小才、蠢才三种,大才者,可成大事,自然是上上之选,蠢材,若是使用得当,也可差强人意,只有这小才,往往会自作聪明,受人蒙蔽,误了大事。”
宋江道:“那这呼延庆?”
“此人便是小才,他不被我等拉拢,又能虚与委蛇,自然也能看得出那是虚营。”
宋江道:“而后便能告知岳飞我那新营乃是虚设?”
“正是,这样汉军定然会绕道来袭我,而无视新营,我等便在那里设伏截击。”
“将军虚虚实实,实在是高!”
于此同时,岳飞正在与呼延庆相商。
呼延庆将在魏营中的事儿前后都说了一遍。
岳飞凝神细思,呼延庆却还是吃着点心,慢慢的说出自己看法。
“那张俊以我为痴儿,带我看了旧营,又故意令我看出虚营,实则乃是引我等攻旧营,那所谓虚营,在旧营之北方十里,却是截击的好地方。”
岳飞十分欣赏了看了呼延庆一眼,见到这个胖子还在大嚼点心,也不由得赞叹此人大智若愚。
便道:“既然看出,却有何计破之?”
“那是大帅的事儿了。”呼延庆笑着道,随后将点心藏在袖子里,道:
“我那呼延灼兄长还要对我家法从事呢,说呼延家世代少有被人活捉,我想今夜少不了在祖宗灵位前面长跪,便偷大帅几块点心果子充饥,来熬过漫漫长夜。”
说着便晃悠着肥胖的身体告退。
岳飞无奈的看了一眼呼延庆,
“你去找火头军处讨二斤牛肉吧。”
“不不不,这点心便是最好,我在金国滞留几年,早吃不得牛羊了,只爱这中原的点心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