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一路向北行走,此刻的完颜宗弼也在仓皇北逃。
完颜宗弼已然是心神不定,自己人生不过三十余载,怎的竟然如此大起大落。
先是随父亲征讨辽国,建立大金,一片豪迈气象。
方欲征伐中原,却被那汉国一路攻打,竟至亡国的境界。
自己羽翼刚刚丰满,还想着联合诸兄弟与叔叔完颜晟争夺储君之位。
可是不知为何,自己的人生仿佛被生生打断,许多要做的,想做的,能做的事,皆没有发生。
命运被人以强力改写,人生被人生生扯断。
本来觊觎储君之位的自己,竟然即位成帝,但他知道,自己这个位置,不过是为了令父亲不做亡国之君罢了。
完颜宗弼在城破时候,已然准备赴死,但韩常拼命抵挡,他也只好出逃。
宗弼不敢回头看锦州城,只痴痴的向前走。
战?金国已然无力再战。
逃?再向北已经无险可守,自己以帝之尊位再回白山黑水渔猎,端的是要成为千古笑柄。
降?且不论汉人是否接纳,父亲传位于自己,便是要自己为大金流尽最后一滴血。
宗弼心绪不宁,忽然有人来报,前面有汉军活动。
宗弼道:
“此定是岳飞所设迂回阻拦之兵,我等今日怕是回不去辽阳府了。”
随后叹息一声,道:
“天既然生我完颜宗弼,奈何又降岳鹏举以毁我大金?!”
众人皆道:
“臣愿以死保护陛下回到辽阳,重整旗鼓!”
完颜宗弼苦笑一声,因为他已经看到汉军队伍正在向着自己运动而来。
此刻他似乎明白自己的人生使命了。
他曾听闻,汉人中有一位号称霸王的英雄,纵然战死沙场,仍然杀上千百勇士,被人千古传扬。
自己如今便是要学那项羽,做一个战死沙场的帝王!
宗弼将大斧一挥,道:
“大金的勇士们,且与朕一同冲锋!”
金军残部不等汉军包围,便主动向着汉军冲锋而来。
余化龙、何元庆、张宪三人正是这一路的指挥。
这一路最初只是当作疑兵,欲吸引辽阳府注意,前几天接到岳飞命令,让其火速到锦州城北拦截金兀术。
三人方赶到此处,便遇到逃出来的宗弼,两下当面动手。
就在两军即将相接时候,金军中掌管御旗的斡赛却将御旗一扯,绑在自己身上,飞马向着东边逃去。
一开始宗弼还只道是斡赛畏惧,想要独自逃命。
可看着飘扬在斡赛身后的旗帜,宗弼瞬间明白,自己这位叔叔是要吸引走汉军注意,而后令自己有机会逃走。
只见汉军士兵果然被斡赛一伙人吸引目光,皆高呼“莫要走了宗弼!”追逐而去。
就连余化龙、张宪也摇枪追赶。
完颜宗弼尽力看了斡赛一眼,他知道,这一眼之后,便是天人永绝。
随后也持着大斧,向着北方杀去。
且说斡赛这边,他以御旗吸引汉军,一路向东狂奔,身后士兵逐渐被汉军赶上杀死,唯有他,因胯下坐骑神骏,一直奔逃。
一连奔走半日,终究是马失前蹄,栽下马来。
斡赛见这马栽倒,口吐白沫,已然是再起不来了,只一边吐白沫,一边急促的喘息。
看到这样子,斡赛忽然觉得这马与大金一样,只剩下一口气了。
又长叹一声,将御旗用枪尖儿挑起,拔出腰刀,一刀将马头斩下,随后以刀割自己面门,直将眼耳口鼻生生划开,弄得面目全非。
而后自刎。
少顷,余化龙、张宪追来,两人辨别此人是不是完颜宗弼,由于斡赛是阿骨打弟弟,亦是皇亲,因此也披得黄袍。
由因其面目被自己割伤,看不出,最后还是摘掉头盔,发现此人已经是两鬓斑白。
二人方才醒悟,虽内心感慨敬重,但却还是立刻回头去寻宗弼。
宗弼这边,向北而逃,乱军中正遇到何元庆。
宗弼使斧,何元庆使锤,两人斗了十几个回合,宗弼本就病体,更兼何元庆力大,将宗弼震得气竭力,便败下阵来,何元庆追赶。
宗弼反身一箭,正射在何元庆马头,何元庆栽倒,等再寻到战马,宗弼已经钻了个空子逃走。
宗弼一阵血战,浑身浴血的杀出重围。
宗弼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杀出来,眼见着身边只有十几个骑兵,宗弼道:
“今日便是死战之日,诸位可同我再杀回汉军,与那汉人不死不休?”
说着便要拨转马头,欲寻思。
缰绳却被人牵住,宗弼视之,乃是叔父完颜斡者,他与方才的斡赛乃是同母所生。
斡者道:
“你乃是先皇骨血,你六叔方才以死吸引追兵,难道是让你也送死么!”
宗弼道:
“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何惜此命!”
完颜斡者道:
“大金天子有大金天子的死法,怎能死在汉人刀下!我等回到黄龙府,于先帝陵前自尽,也好过被汉人杀死!”
宗弼不语,众人又是一番苦劝,这才北行。
走了大半日,向前不见乡村城镇,向后也不见追兵,
眼下这大金皇帝身边不过十余个骑兵,在山中行走。
众人腹中饥饿,完颜宗弼便杀了御马,用矛穿了,在山中烧烤。
正将马肉烤的熟透,方欲以匕首去割时,只听见周围窸窸窣窣,宗弼当即扶着剑站起,却听见弓弦响动,身边数人便身上着箭。
完颜斡者更是刚把马肉塞到嘴里,额头便中一箭,甚至在数个呼吸之内,口中还在咀嚼。
看着自己身边最后一个叔叔被射死,宗弼内心翻涌,许是加上站起来的急了,还有病体没有痊愈,又累又困之下,竟然又是一口血喷出,便要栽倒。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扑上来,
“金兀术,好小子!当上皇帝了!今天被你牛爷逮住了!”
来的竟然正是牛皋。
只因这牛皋带着十几个人一路向北走,寻思越过辽阳府,找北路军去。
但这十几人都不是当地人,不识得路,只跟着牛皋走,牛皋却是个没头神,只知道向北走。
果然,天色将黑时候,在山中迷了路,转悠半天,就是转不出山去。
正在焦急时候,牛皋却看见另一个山头有火光和浓烟,似乎是有人烤肉。
牛皋心中道:“莫不是些山匪?如此便夺了他的寨子!”
等到凑近,牛皋被吓得一哆嗦,借着烤肉的火光,牛皋正看清金兀术的脸。
幸好牛皋长得黑,完颜宗弼没有注意到他。
牛皋急忙悄声嘱咐手下,先以弓箭射之,而后上前。
牛皋的亲兵也是背嵬军中挑选的精锐,虽是夜晚,但弓弩不失准头,一轮射击,宗弼身边十几人皆死。
牛皋却是上来扑住宗弼,借着宗弼栽倒之势,将金兀术压在身下。
金兀术听出是牛皋声音,本来已然要昏厥,愣是气的反手搂住牛皋,两人抱在一团,在地上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