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郡,允吾县。
天刚破晓,朦胧的晨雾中若隐若现。
夯土而制的城墙上稀稀拉拉的旌旗垂落向下,就仿佛此时城头上汉军的士气一般。
天还未完全亮,但沉重的战鼓声已经打破了寂静,回荡在空气中,心惊胆战了一晚上的士兵们匆忙的从城头上爬起。
城垛上还插着未曾熄灭的火把,映在面色惶恐的士兵脸上照出了一片橙红。
远处。
沉闷的战鼓声还有号角声在晨风中越传越远压迫人心。
无数羌族的士兵从营地当中走出。
身上穿着的皮袄带着一股野性的气息。
允吾县东门外远处的中军大营当中。
北宫伯玉,烧当羌老王,先零羌老王,还有破羌,封养,牢姐,罕开,累姐,烧河等等十几个大小种部的首领正集中在中军大帐内。
除了北宫伯玉率领的湟中义从和西羌种部之外,还有一些杂胡。
如休屠,沙头等等......
西羌种部当中,实力最强的是最早的几个羌族种部。
其中包括烧当羌,先零羌还有封养羌以及牢姐羌。
除此之外,还有白马羌几个在陇西郡的西羌,只不过这几个羌族种部并未参战。
此时,坐在营帐当中的众多首领都在大快朵颐。
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大量牛羊肉以及酒。
吃的差不多了的烧当羌老王擦了擦嘴,看向了一旁的北宫伯玉。
“这允吾像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一样,为何一定要打,有这个时间我们都能掠夺好几个县城了。”
“这两天下面的人已经在抱怨了,抱怨说攻城死的人太多了。”
烧当羌老王的话的到了营帐当中众人的赞同。
北宫伯玉放下了手中装着马奶酒的酒碗看向了身旁的烧当羌老王。
“掠劫,并不是我们主要的目的!”
北宫伯玉将目光看向了众多首领,也包括烧当羌老王说道:“前车之鉴难道你们还没有看到吗?”
“如果我们一直还在汉朝的统治下,他们还会以各种的办法来奴役我们。”
“增加我们的税负,挤压我们的生活空间!”
“陈懿之前的话你们都忘了吗?”
“他们今年可以让我们增加两成的税负,明年就可以在增加两成!”
“没有了粮食,没有了牛羊,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子孙要如何生存?”
北宫伯玉的话音不大。
但却响彻在每个人的耳旁。
“要想不被奴役,就要自己做主!”
说着,北宫伯玉站起身来指着身后的那张金城郡的地图说道:“现在我们就差攻克允吾。”
“前面的金城,还有后面的破羌都已经被我们攻破。”
“只要我们将金城郡连成一片,然后以此为根基,一半坚守城池,一半四面出击,将无人能阻挡我们。”
“我们便进可攻,退可守。”
“占据整个凉州,这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而不像是以往一样,只是掠夺一番就罢了。”
“好吧好吧好吧。”烧当羌的老王站起身来,面朝众人说道:“把你们种部当中最英勇的战士都派出来把,尽快的攻克眼前的这座城池。”
听到烧当羌老王的话,北宫伯玉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了一下心情。
随着烧当羌老王的命令,众多种部也都开始组织起新一轮的进攻。
..........
允吾县。
和城外的西羌大营比起,此时的允吾县一片死气沉沉。
城头上的士兵士气低落。
伤兵靠在城垛上无力的哀嚎,战死士兵的尸体还在城墙的过道上没有来得及清理。
在看城内。
即便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但城中家家户户依旧紧闭房门。
数十个木桩插在城东门内。
上面还挂着一些尸体。
走近看,才能看清,那些尸体都并非是汉人,而是羌人。
羌人居住在汉人城池当中的也并不在少数。
毕竟凉州羌人的数量要远远超过汉人,而且经过上百年的汉胡杂居,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羌人已经习惯了汉人的生活,搬迁到了汉人的城池当中居住。
但同时,这些居住在城池当中的羌人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永初年间的时候,羌人是严禁进入汉人的郡县的。
就是提防若是战争发动的时候,居住在城中的羌人突然叛变。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这种事情终归还是难以避免的。
而这几十个被钉死在城门下的尸体,就是因为想要打开城门,而被发现之后杀死的。
在城外羌族的战鼓声响起的时候,城中也有一队兵马在开始调动。
一名年约五十左右,尽显老态的老人身着一套盔甲,骑在马上,正带领着一队士兵朝着城墙的方向而去。
一杆田字大旗由身后的随从扛起。
老将骑在马上手持一杆大枪,目光略显浑浊。
百多的士卒跟在老将身后。
当老将率领着一队人马来到城头上的时候,原本眼神当中充满着恐惧的士兵们稍显镇定了一些。
“田将军。”
“田老将军。”
“田老将军。”
几名军侯还有屯长都来到老将的身边。
老将微微点头,目光看向城外正在集结的西羌大营,目光凝重。
老将姓田,出身金城田氏,名为田宴。
熹平六年,刘宏遣数万大军,并分三路征讨鲜卑檀石槐。
当初领兵的三名大将分别是护乌恒校尉夏育,匈奴中郎将臧旻,还有一个便是当时时任破鲜卑中郎将的田宴。
只不过一场大战,大汉战败。
数万大军战死十之八九。
后来,夏育,臧旻,田宴三人分别获罪。
被贬为庶民。
自此之后,田宴便回到了老家闭门不出。
而回到老家之后,田宴便一改往日性格,开始积德行善。
遣散了家中大量的奴仆,并且每每逢天灾人祸之时都开设粥棚施粥救人。
允吾县的百姓都在说,说田宴这是在赎罪以求心安。
为那些战死在鲜卑的士兵超度冤魂。
但真正的原因,只有田宴自己清楚。
登上城头的田宴扫视了一眼城头,随后眉头一皱问道:“县令赵昂何在?”
几名军侯还有屯长都摇了摇头,表示没有看到。
田宴一声冷哼,手中的大枪砸在城头的地面上冷声道:“哼,身为县令,国难当头却如此贪生怕死。”
“来人,去县府,将赵昂带来,如果他不来,就算是捆,也要将他捆来!”
“唯!”
田宴身后的几名家将立马领命朝着城头下而去。
..........
此时。
城外的西羌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从三面集合了上万大军准备随时攻城。
而城头上的两千多名汉军也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
但县府的大门却依旧紧闭着。
刚刚上任允吾,身为允吾县令的赵昂此时正将自己关在县府当中,在大厅当中来回踱步。
正当穿着一身官袍在厅内来回踱步的时候。
门外忽然跑进来了一名小吏。
“大人大人,外面有一女子,自称是大人的未婚之妻,说要见大人。”小吏说道。
背负着双手在厅内踱步的赵昂听闻之后停下脚步。
然后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让她进来。”
小吏答应了一声之后,便转头朝着外面走去。
不一会的功夫,一名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皮甲,手里还拿着一杆短枪的少女便走进了县府大厅内。
“你怎么来了?”赵昂见少女之后眉头紧皱的问道。
站在厅内,手持一柄短枪的王异一双美眸看着赵昂。
也不说话,看的赵昂越发的心焦。
“外面兵凶战危,你赶紧回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赵昂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但王异的脚步却依旧未动。
“我曾听闻,古齐时有一人名为陈不占,此人天生胆小,远近闻名,但当他听说齐庄公有难时,决定前往救援。”
“御车者问陈不占:怯如是,去有益乎”
“但陈不占却回答:死君,义也;无勇,私也。不以私害公。”
“夫身为一县之长,如今外敌寇边,难道夫却连同一个齐国小民都不如?”
王异看着赵昂,目光光不躲不闪的说道:“今夫不愿登城奔赴国难,我虽未过门,但却愿代夫出征
。”
王异的一番话说的赵昂面红耳赤。
但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反驳。
恰逢此时,田宴派来的家将也闯进了县府。
“哎哎哎,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县府,不可随意乱闯。”
守门的小吏跟在几名田宴的家将身后。
嘴里虽然喊着不能乱闯,但眼看着气势汹汹的那些家将带刀背弓的,也不敢阻拦,只是象征性的喊几声。
几名家将来到厅内之后,将目光落在县令赵昂的身上。
随后拱手说到:“家主田宴,有请县令大人登城和士兵一同守城!”
赵昂在听到田宴的名字先是一愣,在听到说要让他去守城的时候,顿时吓得面色苍白。
“我.....我乃县令,自当坐镇.....”
“哎.....你们干什么,不要拉我。”
赵昂的话还没等到说完,就被几名田宴的家将直接拉住了双臂朝着县府外走去。
而身后,当王异在看到未婚夫赵昂这般模样的时候,一双美眸当中充满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