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青崖山深处的竹屋内,李明山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布床单,掌心传来的触感带着几分潮湿——那是浸透的冷汗。床前铜灯摇曳,灯芯结出的灯花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扭曲成无数破碎的片段。他张了张嘴,想要唤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喉间却像被浸了血的绸缎死死缠住,发不出半点声响。喉结艰难地滚动,牵动着心口那道尚未愈合的旧伤,那是半年前与幽冥教长老交手时留下的剑痕,此刻却比当时更痛。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新婚那日的红绸还在眼前翻飞,云栖谷中高悬的百丈红绫被山风卷成赤色狂澜。闫静雅凤冠上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映着她眼角的笑意,那抹嫣红与嫁衣上金线绣的并蒂莲相得益彰。李明山还记得,他亲手为她挽起青丝时,指尖触到她后颈细腻的肌肤,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腹。那时他用的是从苗疆寻来的银丝缠花梳,梳齿间还沾着她发间的茉莉香。
随着闫静雅日渐隆起的腹部,整个青崖山都染上了温柔的气息。李明山每日破晓便起身,踏着晨露去山间采来最新鲜的草药。他腰间悬着的玉葫芦里,永远装着用天山雪水煮沸的药汤。那些日子里,他总爱伏在她膝头,感受腹中孩子偶尔的胎动。有一次,小家伙突然重重踢了一脚,惊得闫静雅咯咯直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惊起竹林间的白鹭,也惊落了檐角的晨霜。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握住了整个江湖最珍贵的宝物。
临盆那日的景象却如烙铁般刻在他的心头。接生婆布满皱纹的手不断进出,盆里的血水一盆接一盆地端出,染红了青石板上的苔藓。闫静雅的惨叫刺破了青崖山的宁静,她苍白的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在床榻边积成小小的血泊。李明山不停地为她擦拭额头的汗水,轻声安慰着:“别怕,有我在。”可他的声音却在颤抖,连自己都听得出其中的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痛苦却没有尽头。当接生婆面色凝重地摇头,当闫静雅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当那滩猩红的血漫过床榻,李明山只觉天旋地转。他踉跄着扑到床边,想要抓住那渐渐冰冷的手,却只摸到一片虚无。一口腥甜涌上喉头,他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恍惚间,他仿佛听见幽冥教的丧钟在山谷回荡,那是他在叠梦空间第八层听到的,与现实世界重叠的声音。
此刻,铜灯突然“噼啪”爆开一朵灯花,将李明山从回忆中惊醒。他猛地转头,却看见闫静雅安然躺在身侧,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勾勒出熟悉的轮廓。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发间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李明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庞,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停住——他害怕这又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却也让他看清了窗外竹林间晃动的幽冥教暗卫衣角。
“明山哥?”闫静雅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她缓缓睁开眼,眼中满是疑惑,“你怎么哭了?”
这熟悉的声音如惊雷般在李明山耳边炸响。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却在触碰她的瞬间运转内力,将三枚透骨钉震落在地。那是藏在她发间的暗器,若不是他在叠梦空间中经历过无数次暗杀,此刻早已命丧黄泉。闫静雅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却也反手抱住了他,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李明山将头埋在她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哽咽着说:“没事,只是......只是太想你了。”他的指尖却在她背后悄然结印,将《玄天九变》的内力注入她体内。这是他在叠梦空间中参悟的绝学,能看透对方的经脉走向。果然,她丹田处蛰伏的幽冥教功法气息,如毒蛇般在经脉中游走。
窗外的竹林突然沙沙作响,三十六名幽冥教死士破窗而入,手中弯刀泛着幽蓝的毒光。李明山怀中的“闫静雅”突然露出冷笑,手中软剑直取他咽喉。李明山早有防备,怀中的人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他挥出雷霆剑法,剑气如游龙般撕裂夜幕,与幽冥教众人战作一团。
“李明山,你以为逃出叠梦空间就能躲开宿命?”幽冥教教主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闫静雅早已在三年前死于非命,你怀中的不过是我们用傀儡术制造的幻影!”
李明山的剑势顿了顿,却在瞬间更加凌厉。叠梦空间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在梦境中,闫静雅的笑容都带着一丝不自然,为何接生婆的眼神如此冰冷。那些看似温馨的回忆,不过是幽冥教为了摧毁他意志设下的陷阱。
“就算是幻影又如何?”李明山的剑刃上凝结着冰霜,“我在叠梦空间中经历的每一分痛苦,都将化作今日的杀招!”他施展出在第八层梦境中领悟的“梦碎九重天”,剑光如星河倒悬,将幽冥教众人尽数笼罩。
激战中,李明山突然瞥见窗外的晨雾渐渐散去,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他知道,真正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要面对的是早已消逝的爱人幻影,他也要在这武侠世界中,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当最后一名幽冥教死士倒下,李明山望着东方的朝阳,握紧了手中的剑。他决定重返叠梦空间,寻找真正的闫静雅,哪怕那意味着要再次经历千般痛苦,万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