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放怔怔地站在原地,没再说话。
他也知晓不能做什么,毕竟他们道不同,迟早是要兵戎相见的。但是这一天这么快就要来了吗?为什么越到最后,反而背离了自己的初衷?
他没有办法,只能顺着他们的计划实施下去,那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师父,一起商议后面的事情。
没想到转过身来,就看到了早等着他的李言笑。
“怎么?风水轮流转?”他打趣着,极力掩藏着刚才的慌乱。对李言笑,他好像总有一种不忍心和退让。
他不知道李言笑刚才看到了多少,听到了什么,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反正自己早就在她眼里是一个坏人了,即便再隐藏也改变不了,倒不如直接撕开来给她看。
难道他就不害怕被李言笑抓到把柄吗?若是告到皇上那边,这可是死罪。口说无凭,他早就想好了借口,还是李言笑教给他的,他学得不错。
他想了好几种可能,也早已经想到了回应的话语。但是却没料到,她居然是来和自己道歉的!
“三殿下,刚才是我过于鲁莽,言语之间多有得罪,请宽恕。”李言笑直直跪了下来,最高级别的礼遇表达对他的歉意。
他下意识地拉起了她,但是又意识到自己早就没有了能够光明正大触碰她的理由,踌躇间,身体的反应还是比脑子更快一步。
“你这是干什么!刚才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对我行如此大礼?”他将衣物垫在手上,轻轻扶起了她,但是又不想表现过多,装作不在乎扬起头,“我再说一遍,有什么话起来说。我不接受弱者的跪拜。”
“与其他无关,是我真心实意想跟你道个歉。我也与你相处过,自以为也算了解你,你如果说没做过的事,那一定是没做过。所以刚才一定是我弄错了。”
她松了口,反而使他有些弄不明白了。当时他的确不在现场,那她口中的他是谁?
每次碰到抉择的事情时,他总会不自觉地偏向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信誓旦旦地说刚才与我在一处,而现在又来这么一出。我真的有些看不懂你。难不成你怕死了?”
赵放嘴上打趣着,但心里也明白,她一定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孰是孰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站了起来,看了他一下,但是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想了很多。既然决定用这招,就一定要忍下来。
其实刚才她并没有听到他到底与敬妃说了什么,她主动找他也只是为了能够从他口中得到些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从来不相信他说的一个字,与他的每一次接触,谈话都让她无比恶心。能将手扼在无辜之人脖子上的人什么做不出来?
更何况就算不是他,还有敬妃,同为后宫里的女人,她恐怕早就已经对德妃心生不满了。
还记得赵书颖说过,德妃娘娘之前并不受皇上喜欢,准确的说是皇上对后宫里的女人都不大眷恋,只一心扑在皇后娘娘身上。但是后来,不知因为与皇后娘娘发生了什么,他便开始宠幸宫里的其他人,其中德妃娘娘便是那最幸运的一个,帝王的一夜风流,改写了她的后半生。
自那以后,她便怀上了皇子——就是赵晏。因为他,皇上居然真的有一段时间迷上了她,流水般的赏赐都流入了钟粹宫,而且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一跃成为了德妃,意味贤德恭谨,知礼守节。但是好日子没有维持多久,在她生下赵晏的那天,皇上竟然没有丝毫开心的表情,后来就慢慢对她所冷淡,帝王的宠爱,来的快,去得更快。
但是从不会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罢了。再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敬妃竟成了皇上的最宠爱的妃子,接连生下两子,儿女双全。但是她更会做人,后宫里非但没有嫉妒她的人,反而都对她很和善,慢慢地皇上就开始有意培养的成为管理后宫的人,她这些年来也做得不错。
德妃娘娘心思单纯,毕竟从没有经历过这些,一朝得宠,也并没有恃宠而骄,反而更加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其他人不痛快。但是她也始终无法走出帝王的无情,陷在回忆之中不愿抽离。
思郁成疾,加上身子本来就弱,后来干脆直接对外宣称抱病,幽居在钟粹宫里。
她根本不信如果没有敬妃她们的暗自排挤,或者有意无意地讽刺嘲笑,当然更多的肯定还是皇上的无情,这些都只是一计催化剂罢了,德妃娘娘的身子会弱到需要躲在宫中?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当时一定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威胁。这样一来,她当初那句话——有人不想让她好,她就一直不能好,也就有了解释。
她猛然意识到此时也许就是解除这个心结最好的时候,所以才出此下策。她还是在赌,赌赵放会信她。
“怕死?谁不怕死?他们与我何干,我为何要豁出自己呢?没错,我怕死。”她忽而笑了一下,说得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下轮到赵放有些拿不准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从这个微笑里,品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直觉告诉他,她一定来者不善,可为什么偏偏是这种不确定感,让他如此着迷。他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是想猜出她能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行为。不似之前的一步一步,无论是指使他的,还是被他所指使的,都不如现在迷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说了这么多,不会只是想单纯和我道歉吧?我接受了,反正被你误解久了,我习惯了。”
这句话略显心酸,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谁都不是真心。
“不想干什么,只想让德妃娘娘活着,安生的活着。你也不用试探我,我会保守秘密。但是也希望你日后不要把手伸到她身上。她已经过得够辛苦了。”
赵放的心仿佛被巨石击中,他不敢相信,她如此低声下气,不惜对他下跪,竟然只是为了其他人。与她相比,自己好像永远都是自私的,狭隘的,恶毒的。
不是他想承认自己是一个坏人,他只是照着师父和母亲的话做,一步一步到如今,他错了吗?
之前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遇到过意外,突然闯入了一个女子,她做得都是超出他前半生认知的事情,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可以不为任何回报地,可以真心实意地去为一个陌生人考虑。
他摸了摸鼻子,转过身不去看她。
喃喃低语:“我又何尝想这样。”
李言笑并没有听见,只当他默认了。不想过多纠缠,她答应过小桃,去去就回。现在再不回去,又免不了一顿唠叨。
在他静思时,悄然离去。
剩下的,就要看赵晏了,能不能越过心中那道坎,把话尽早趁此机会和德妃娘娘说开,否则今日,他便是要后悔一生了。
她拜托了赵蓥,或者说他也早有此意,一直在门外守候着,二人对视,一切都明了。
钟粹宫中,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母子两人。赵晏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没有人能想象在越泽说出那一句话时,他的感受是怎样的;那一路很远,但是他不到一炷香就赶到了;这一路也很短,短到他还没来得及去消化这个不幸的消息。
真的面对她时,看到她面无血色地躺在那里时,他才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