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一下暗下来,耳朵仿佛也变得灵敏几分。
她嘴里时而发出的呓语终于被他听清了。
“呜呜……九……他欺负我……”
“不要……我不要了……”
她边叨咕着,还边轻轻抽噎一下。
程鹰的手微微扣紧衣服,她口中的九是谁?
欺负她,她指的是他吗?
说不要,是不打算要追他了吗?
不是说喜欢他,怎么这般轻易就放弃了吗?
程鹰突然有些低落,又觉得自己实在犯贱。
明明就是自己拒绝她的,他还在伤感什么?
眼睛适应昏暗的环境后,他还是能够看到她的轮廓的。
静之正在发热,此时一脚将被子踢开,程鹰放下衣服,将被子完全打开。
完全掀开后,身子热度渐失,她又觉得冷。
冷热交替间,一个热度适中的人突然坐到她的身边。
静之下意识朝热源靠近,伸出右手,一把圈住了程鹰的腰。
他也瘦,她一臂展开,几乎将他的腰圈了大半。
程鹰受力一个前倾,差点直接扑到她身上。
程鹰两手摁住睡衣服,撑在她头两侧,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此时不安的轻泛着,眉心紧蹙,一看就睡得不是很安稳。
程鹰连句安慰之语都说不出来,只能将身子的重心往左侧倾斜,抬起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胛骨,安抚她。
安抚的同时,他闭上眼,摸索着她衬衣上的扣子,一一扭开。
人已转世,今世的他,身上失去了令她安神的檀木香气,反而多了令她神经紧张的铁锈硝烟味。
程鹰拍了许久,静之不仅没有进入深度睡眠,反而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听到声音,程鹰头皮一紧,手僵在她腹间的扣子上,吓得一动不敢动,就怕被她说他耍流氓。
静之浑身被虚汗浸得黏腻,唯有前胸的汗渍被微微风干了,她眨巴两下眼睛低头一看。
哦,扣子都开了。
程鹰双眼紧紧闭着,甚至眼角都紧皱出鱼尾纹了,可见当下十分紧张。
他要给她换衣服吗?
静之环视一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冷硬,刻板。
甚至墙上还挂着两把枪。
这是他家吧。
他居然把她带回家了吗?
静之睁开的眼又缓缓闭上,心安了少许。
看来他也不像表面显露出来的那般排斥自己。
既然他要装,那她也装一下好了。
房间里慢慢恢复平静,床上的女人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程鹰眼角皱起的鱼尾纹消失,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没到处瞎看,只看向她的脸。
确认她闭眼睡觉后,程鹰又立马闭上眼。
脸朝向侧边,缓缓呼出一大口气后,程鹰这才放慢动作解开她衬衣的最后一颗扣子。
换衣服的时候,静之完全放软肌肉,营造睡着了的假象,任由程鹰轻轻翻动她的身子。
她的肌肤,甚至能偶尔触碰到他紧张到有些湿润的手指。
静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双手,握枪杀敌的时候,稳如泰山。
给她扣扣子的时候,却如风中的残烛一般,抖个不停。
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她,肯定心如止水,又怎会如此反常。
静之突然想再试他一次。
趁着程鹰还在给她扣扣子,她干燥发热的手,偷偷撩起程鹰的西装下摆,一下握住了他温热紧实的侧腰。
感知到他身形一滞,肌肉紧绷,静之立马小声嘤一句,“唔……冷……”
应是他动作太慢了,程鹰想。
他忍着腰部的异常,摸索着加快手上扣扣子的动作,全程双眼紧闭,明明是个坏人,行为却异常君子。
更像是好人的静之,此时发着烧也不老实。
察觉到他没拒绝,她的手突然挪了个位置,把住他的腰后,往自己身上压。
“砰。”
一声闷响。
他一手肘怼在她脸侧,瞪大眼看着笑意盈盈的静之。
若能说话,他肯定会出口质问一句,“你怎么没睡?!”
然而程鹰说不了,他抿紧嘴,用力挺起腰,直起身子,啪的一下打开灯。
刺眼的光线袭来,静之眯下眼睛,有些心虚的看着脸色又青又红的程鹰,“谢,谢你,我刚醒。”
“那个,我发烧了,你有药吗?”
女人如此自觉,程鹰心里的气消了不少,只是依旧木着脸看向箍紧他腰的女人。
没错,刚刚他起身时,静之没放手。
她火热的身子紧贴住他的,程鹰甚至觉得自己的体温也在慢慢上升。
他轻轻推一把她的肩,手还没得及收回,静之的右手就覆盖住他的手掌。
她的大拇指轻轻插入他的虎口,摸着他掌心未干的湿润,缓缓勾起嘴角,“阿鹰,我没有在跟你闹,也没有在开任何玩笑。”
腹里还有一堆话要跟他说,程鹰感觉到手心一痒的同时,立马撑开臂膀,强行把她推开。
她的背一下砸到床头发出一身闷响,静之捂着左臂,突然皱起眉头。
程鹰心觉愧疚,却不敢再凑过去。
他沉默的站起来,给她拿药倒水。
静之痴痴的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便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
“我真的喜欢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程鹰一个转身,把水和药塞进她手里,手指虚虚指了一下她的喉咙,然后摇摇头。
是叫她闭嘴吗?
静之苦笑一下,落寞的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几颗绿色胶囊,“我不在乎你会不会说话,也不在乎你做什么职业,我……”
“砰。”
程鹰甩上门,落荒而逃。
静之一下止了声音,盯着紧闭的房门,眨巴着眼睛。
这男人,怎么比草庐还难追?
还有,他的品味下降了不少,这身蓝白相间的睡衣跟病号服似的,真丑。
他是对条纹有什么执念吗?
……
门外,程鹰快速来到客厅旁,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水,仰头灌入。
冰凉的温度,让他稍稍恢复冷静。
他无声扯了扯嘴角,眼里满是苦涩。
做什么职业,等他洗干净自身泥泞后,尚且还有的选,可有些遗憾,是天生就注定好了的。
他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捏了捏喉部的声带,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尝试了许久,却只发出了一声难听的嗬。
程鹰闭了闭眼,跃动的心缓缓慢了下来,因她一句话,变得有些沸腾的血液开始冷却。
程鹰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回自己房间。
她不在乎,可他在乎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