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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禾今日得了赏,心里高兴,便又请了南风馆的小倌入府一回。

这回一并请了五六个。

后面一连几日都是如此,轻歌曼舞通宵达旦。

有诚时常偷偷甩脸色给她看,偶尔会顶嘴,总之就是不想让小倌进门。

易禾也不欲多费口舌,干脆直接在馆里喝到漏夜才回府。

有诚见她这几日行为失态,便知她又因为什么事跟自己过不去了。

过不去不要紧,可是下了值连家都不回,日日跑去南风馆消遣算怎么回事儿?

因而劝道:“公子,您就别惦记世子了,倒是您跟东海王的恩怨,该早些化解才是。”

“公子,您老往这种地方跑,官声还要不要了……”

易禾醉醺醺地拍了他脑门一下。

“这种东西,本官何曾有过?”

……

这几天的京城,坊间巷子里开始传出一些流言。

南风馆里一个清秀的小倌被易家公子瞧上了。

不但夜夜去听他弹屈茨,还将人带回府中以娱宾客。

那日在橙从外头回来,食盒还没撂下就急匆匆进了易禾的屋子。

“公子,外面那些人又说你是个断袖了。”

易禾点点头:“我本来就是。”

“可您召小倌来只是教他写了一晚上字啊。”

易禾瞪她:“天杀的,你要是敢说出去,我马上将你撵出府嫁人。”

在橙委屈:“奴婢没说过,公子何必威胁?”

易禾细细一琢磨,其实心中倒颇为高兴:“你每五日才出门一次,如今你也听到流言,这就代表众所周知了。”

“可是这样下去,公子你还怎么议亲?”

易禾忍不住笑出声,就算我不是断袖,又如何议得了亲。

前几年她在京中一直是这般名声,只不过最近一两年她安分守己,好像没什么人提了。

所以她还要重新加深一下大家的印象。

没办法,当年她爹一道奏疏把司马瞻送去雁门关的时候,也没想过以后司马瞻会把她送到鬼门关啊。

他不是说让易家绝后吗?

我自绝后路就是了。

以前她断的是袖,避的是婚。

现在她断的是袖,保的是命。

一袖多用,岂不便宜。

……

御史台的耳目向来是最灵通的。

翌日早朝,御史中丞便上殿弹劾她官体有失、狎玩醉酒等一系列罪状。

陛下气得又当场怒斥一通。

“易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浮浪不孝子孙,整日混沌撩闲跑去寻是非,蠢得你爹中元回魂都不忘骂你一句如此没良心。”

易禾在殿上磕了不下十几个头,喊了不下十几声“陛下恕罪。”

满朝文武都在幸灾乐祸,开始私下议论她的过往:

这易禾之前就是个花花太岁,当年易沣故去还没半年,他便同京中几个纨绔夜夜笙歌寻欢作乐。

只因当时京中盛行“居丧无礼”,他又是白衣之身,这才堪堪躲过了一劫。

后来他借着祖上荫封被定了上品,再因一副好样貌加一点学识进了太常寺,三五年就升擢为三品大员。

虽说没有实权,可毕竟官大一级,次次与他相见都要行上礼。

哪个能服气?

只怪陛下偏心得紧,将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差使给了他。

陈列下来,此人也就这一张面皮是精致的,除此之外,再无可取之处。

……

不过陛下这次属实是被气到了。

骂完还不解气,下朝后又将她叫到书房继续痛骂。

“臣工失仪,据实纠参,你可有话要驳?”

易禾老老实实地继续磕头:“微臣死罪。”

司马策觑她一眼:“朕不管你打得什么主意,最近都给朕老实点,否则御史台那帮老东西能拟奏章告到你入土。”

易禾顿时明了,原来是陛下看奏章看恼了。

这也不怪她啊,司马瞻一回京,朝内朝外都恪尽职守秋毫不犯,御史台已经很久没开张了。

没事奏了怎么办,弹劾礼官呗。

陛下设宴她端酒慢了要弹劾,陛下赐花未簪要弹劾,告假三日要弹劾,上殿不疾要弹劾……

除了喘气他们不劾,其他举动都被劾奏过一个遍。

如此也不是一两年,朝堂上向来都是舔痈舐痔者多,涂脂抹粉者多。

也搭上她辫子把柄多,恶名前科多。

所以御史台的政绩靠她一个人就能完成一多半。

今日殿上的几十名大员,若盘算哪些去过清馆雅舍,挨个砍头肯定有蒙冤的,隔一个砍一个肯定有漏下的。

御史台偏偏就只盯着她自己。

还不是因为她族中无靠山,朝中也无朋党,弹她没有任何顾忌。

再是太常一部事重职尊,在其位者动辄见咎,所以多数时候就忍了。

这次……

这次也只能忍了。

经常被弹,就特别经弹。

“回去上疏请罪,事不贰过。”

易禾再叩头:“多谢陛下,微臣遵旨。”

……

回到太常寺时,几个同僚正在扎堆等她。

少卿问道:“大人,陛下没有训斥你吧?”

易禾摆摆手:“放心,没有。”

太常寺本就是个清水衙门,在各部各曹中,属于干活最累,挨骂最多,风险最高的一个部门。

还最容易被连坐。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只剩尊贵体面了。

易禾今日殿上被朝臣弹劾,她手下的人也很是担心会殃及池鱼。

生怕全被罚去皇陵。

想想隔壁的大鸿胪,不但在皇陵里洒扫,还要每天给先祖们表演歌舞。

这哪是人干的事?

白青送到她手里一碗茶,趁无人的时候悄声道:“如今殿下回京,见风使舵的人蜂拥而上,陛下的态度又暧昧不明,属实让大人为难了。”

白青入太常寺已有三年,生性耿直、为人坦荡,算是易禾可以信任的手下。

太祝一职乃正五品,但凡换做中书、门下的这个品级,已经很有威势了。

可惜,白青这个五品同她的九卿一样,驴粪蛋上挂霜——面上光。

还要跟着她日日担惊受怕,也是过于寒碜了。

想到这儿,她拍了拍白青的肩膀:“无妨,劳你挂心了,本官心中有数。”

待白青走后,易禾掩上工房的门,掏出钥匙,将抽屉里的奏疏拿出来。

陛下要她将这几日在南风馆的见闻行事一字不漏写下来给她定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