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王家是不是已经动了杀心…
这么想着,姜翎月只觉心惊肉跳,恨不得立刻下旨,勒令两人和离。
“好,和离,”
祁君逸轻抚她的脊背,温声道:“既然你谢姨下了决定,那就由她自己处理,你若是担心王家再行恶事,可以让她们母女多入宫走动,以作警示。”
前世,王家行事之所以毫无顾忌,不就是因为谢家无人吗?
连血脉相连的女儿都已死,谢安宁世上再无亲人,没人会关心她的死因。
除了她的夫君……
今生,有了她这个当朝贵妃做后盾,王家人就算动了杀心,也要掂量一二。
她能护下谢姨和婉儿。
可姜翎月依旧为了前世痛心。
谢姨命运何其凄惨。
出嫁为人妇,恪守本分,生下女儿后,伤了身子不能再有身孕,耽误了夫家的子嗣大计,就要受这样算计。
这还是太平盛世,女子地位远比前朝高,且在京城天子脚下,最最讲究礼义廉耻的贵族世家,都能如此毫无顾忌的谋害家中长媳。
那放眼偌大的大瀚,诸如此类的事恐怕不知凡几。
不能生子,便犯了七出,遭休弃天经地义。
遇上歹毒些的人家,怕休妻名声不好,直接要了她的性命,也无处伸冤。
有多少女人,出嫁后娘家不管不问,冤死在夫家?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子一生的命运都不由自主。
比如曾经的她,生来丧母,父兄不喜,婚事被继母拿捏。
如果她是男子,完全可以逃出姜家,为自己博个前程。
但她是女子,所以难见天日,被沈氏牢牢困死在后院。
若不是恰逢大选,借机入宫,她一辈子都难以逃开沈氏的掌控。
她生于贵族,尚且如此艰难,可见普通百姓家的姑娘都会有怎样的难处。
就像婉儿所说,明明她和姚玉枢同为贵族子弟,不过她为女,姚玉枢为男。
所以,哪怕她自认才华不弱于对方,却依旧要依附于他,而姚玉枢也能毫不掩饰于对内宅女子的不屑。
仅仅因为,他是男人。
而男人,只要肯用心,肯钻营,前途是无限的。
不像女子,困于后宅,一生都在为赢得男子赞美和宠爱而活,或是贤德,或是美貌。
她们的人生,一眼能望到头。
姜翎月满心复杂,为曾经被沈氏拿捏婚事而拼命自救的自己,也为这个世道的所有陷入困境中的姑娘。
她想说点什么,却有种不知从何开口的唏嘘感。
肩上的手始终在不疾不徐的轻轻拍抚着,身旁男人温柔的要命,让姜翎月只觉得自己那难以言说的唏嘘感变成了莫名其妙的酸涩。
她眨了眨眼,道:“你刚刚凶我。”
那委委屈屈小声嘟囔,叫皇帝陛下那颗冷硬刺骨的心都要化了。
他低头将唇贴上她的面颊,柔声道:“我错了。”
姜翎月轻抬眼皮,望向他:“错哪儿了?”
“……”祁君逸无语凝噎好半晌,才道:“我年长你许多,本就该多包容你些,你口无遮拦惯了,我不该因为这个凶你。”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并非违心哄人。
朝堂上,便是犯下天大错处的罪臣,他尚且能气定神闲的发落。
怎么就能被她一句话,就失了理智,冷声斥责。
明明,她这骄纵性子,惯也是他自己一手惯出来的。
他眼里满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柔情,姜翎月安静的看了许久,忽然伸臂攀上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两人面颊相贴,她吸了吸鼻子,“祁恒之…”
“嗯…”
又是全然依赖的亲近模样,祁君逸大感受宠若惊,赶忙揽住她的肩,低声应她,“怎么了?”
“我有些难过。”
“难过什么?”
姜翎月答不上来,她抿了下唇,将脸埋入他的脖颈,嗅着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感受他脉搏有力的跳动。
良久,才闷闷道:“我不知道,但我心里不太舒服。”
还是娇俏软糯的声音,只是里头又带了些许迷茫。
像一头迷失在旷野里,找不到出路的麋鹿。
祁君逸将她看的多重啊,哪里舍得见她这般模样。
“别难过月月…”他宽大的手掌拢住她的后颈,将人虚拢在怀里,柔声道:“我大概能体会到你的心境。”
太爱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能设身处地,去感受对方的情绪。
她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他却真的能体会到。
脖颈处的小脑袋动了动,一双漂亮的杏眼扬起,望了过来,“我是什么心境?”
祁君逸失笑,不答反问道:“你可有听说过咱们大瀚圣武皇后的故事?”
圣武皇后,是大瀚王朝的第一位皇后。
也是宁安宫上一位女主人,这个姜翎月自然是听说过的。
圣武皇后出生前朝世族,论血脉,前朝末帝还是她的表舅。
史书记载,太祖皇帝昔年做前朝武将时,圣武皇后便是他的贤内助。
后来,乱世来临,王朝末年气运崩坏,太祖受奸臣陷害,圣武皇后竭力救夫,她散发赤足,跪于宫殿前,求得末帝网开一面。
再后来,前朝江山愈发摇摇欲坠,外有蛮夷虎视眈眈,内有匪寇四起,揭竿作乱,自立为王的奸臣贼子无数。
京城被攻破。
太祖护末帝逃亡途中,受封并肩王。
末帝驾崩,膝下无子,前朝皇室也于战乱中血脉不存,太祖受大势裹挟,登基为帝。
驱逐蛮夷,收剿匪寇,平定叛乱。
乱世十三年,圣武皇后随军七年,为夫稳定后方内务六年。
皇后的权柄在她手上,达到了巅峰。
她推行女学,一手创办内廷,无数女官走到人前,展露不逊于男子的才能。
后面的六年,太祖能安心四处征战,完全得益于有妻子在后方坐镇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