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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客观来讲,即便温迪戈穿着披风遮掩身躯,行为举止也很文明,但这副模样确确实实是邪魔的姿态。

而他的语气,仿佛是自悠久古老的往昔就存在着,见证了一切的岁月,连他们的祖辈都曾因其蒙受恩惠,于是天然自带一股长者的意味,对于这样严峻的情况也毫不畏惧。

就好似是面对一群顽劣的晚辈,不屑去认真训斥。

“……”

温迪戈眼前的麟卫在刀刃崩口的片刻就反应过来,闪身后退,拉开了距离。

没有回话,只有沉默。

风吹而过,石板浠沥,这座南方边疆的镇上街道哪有什么生气,仅剩肃杀在此回荡。

麟卫们看似不动,实则已经在收拢了包围。

……

镇上的衙门,或者说伪装成衙门的边关府,堂内的戍边太尉几乎能把额头挤出皱纹,愁眉不展。

先前堂内的店小二们都换下了行头,哪里是什么打工糊口的脚夫,分明是一群麟卫,不过是身份不够高,仅仅是第三级的位置,穿的是红衣,比起黑服那样的独断特许,他们更多的是边境军势下的特种精英,和将军比也差了一截。

虽然比较下来已经超过了不少人,但实际在巴艟这座伪装成村镇的边关里算不上什么,毕竟这里没有什么一般的兵卒,于是曾经在外风光豪横的大将也成了这片地界的底层。

原本应该是由他们去试探并捉拿那头温迪戈的,但老藜那家伙稍微掐算看出了来者的底蕴深厚,这才没让这帮将要莽撞的家伙贸然行动。

老藜是三水汇的老板不假,但他本身也是身份不低的人,能使唤这帮红衣麟卫当店小二,站的地方自然不会是什么边缘角落。

——旧蜀的抚边太疆之一,朝廷指派的钦天太师之一。刘藜的身份哪怕只取一个都足以压倒不少人。

抚边太疆,顾名思义是管理边疆的官职,而太疆则是戍边机构里最高的官职。

钦天太师,这可就更厉害了——三位战争术士都不能直接从一位钦天太师的布局里占到甜头,在同等的环境下,钦天太师的作用能让一支普通的兵卒军队去截杀邪魔族的王庭使者的亲属军。

战术家、阵法家、军事阵眼……他的作用数不胜数。

能坐上这等位置,也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然而刚刚,埋伏在那里的麟卫发来函书,认为大家一起上也不足以围剿,让这位责任最大的戍边太尉拿定主意。

老藜那边似乎是妥协了,不然不会让麟卫传递的函书记载得这么憋屈。

“……到底是谁……”

太尉想不明白,究竟是多么强大的存在才会让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变得这么怂蛋。

打开折叠起来的速写临摹,还一脸焦灼的太尉更是愣在了那里,整个人被定身似的一动不动。

军队里读过书的人不多,麟卫也一样,九洲统合之后,朝廷为了统治稳固,基本上以实用主义办事,非必要不作为,于是军队里的人顶多读过兵书,问及历史之类的其他方面,除了必要的用来充场面的部分,基本没人去看,也懒得看。

但这个太尉不一样,他是文官家庭出身,家中藏书无数,年幼时便已阅览大半,对于前朝旧事了解的不比当今的史官落后,待到成年之时,因为在兵法和体能上都超乎寻常,于是追封了兵职——

后来旧蜀的前任管事将要退休,这位既能打也能处理公务文书的士官也就被送来这个边陲之地任用戍边。

这么多年了,他的阅历就好像是被迫睡去了似的,没什么用处,也不需要,直到现在,他看到了一张几乎唤醒了记忆深处某一画面的草图。

温迪戈,但非常原始,原始到就算是最古老的邪魔也未尝如此狰狞。

但有一位或许这般模样——

“数千年前,朝中有一异族为蔺傅,乃先贤化名所居之,为朝左右相令,又设以麟卫,作为先师教导,是大恩续矣……”

太尉曾经读过的老旧史书抄本里面如此记载,而且其中有着用炭石临摹的画作,尽管早已大半模糊褪色,但本能告诉他,两者的模样绝对一致。

而且记录里面,先贤确实是温迪戈,在众生未成众群之前,那位存在便以同邪魔一般的身躯带来文明的希望,后来入朝的那段时间,史官也是大书特书,巴不得将先贤立为煌的先祖。

后来,煌三度沦陷,再以大煌的形式重揽九洲统治之后,不少历史的资料早已遗失,如果不是一些家族内部留有拓印和抄本的留档,也许谁也不知道真实的历史模样。

譬如十余年前,首都的都城中央建起了巨大的先贤雕像,然而形象却是和君王同族的“白泽”,跟过往史料里的描述八竿子打不着。

……毕竟死者的价值由生者赋予,同样也由生者随意左右、捏造。

先贤不在的这段漫长岁月里,在众群的子裔看来,确实和死了没区别。

更何况,如今的文官从古书里解读的关于先贤下落的记录——“庇护众群,端坐于玉座,守望大地万物”错译为对先贤死亡的美化,就算是读过书的也得摔个大跟头,在错谬的认知上越走越偏。

于是附会先贤的各自书籍、名言也越来越多,说不定比先贤本人那千年留下的部分还要庞杂,而相信那些假托先贤之名的家伙自然也不在少数。

要问这位太尉此刻的想法,必然是更信服现在的情况,认为先贤已经回来了。

只不过他也很奇怪,那帮文化程度不高的麟卫认不出老前辈们的先师就算了,怎么老藜也跟着掺和?

那位钦天太师并不比他这个太尉愚笨,怎会认不出先贤。

他即刻动身,决定亲自去制止,连带赔罪、道歉……

总之不管怎么说,他完全肯定那不请自来的邪魔就是先贤,光是对方自我介绍时说的是“蔺傅”这一条,就足够他有七成甚至九成把握去那样判断。

只见他利落地解下公服,脱去累赘的官饰,径直要出府去。

“林太尉,您这……”

“大事,亲自去。”

寥寥几个字,说完便纵身跃起,飞檐走壁,快步而去。

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但对于绝对的实力而言,也算是漫长。

待到太尉赶到,只见一地的刀兵破碎不堪,一个接着一个麟卫冲向温迪戈又被甩飞出去,身上的伤势只有摔伤。

但有的人已经被甩了太多次,再也冲不动了,疲惫地靠在被最后一次甩出去的落点,甚至躺下不动缓解伤痛。

老藜被插在房檐上,半个身子在外,显然是也动手了,但这样的下场只能说活该。

“——麟卫,都停手!”

林太尉嚎了一嗓子,毕竟这种场面着实让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