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清禾上人所坐的周围，巨大的藤条开始枯死，跌落，一截一截的巨木倒了下来。
杜方的头顶，浓郁的血气彻底变成了黑色。
这黑气比世间的任何一种黑色更浓郁。
参天的巨木彻底倒塌，藤条跌落在地上。
黑色的死气不断地从杜方的身子之中冒出，延展，刚刚还苍翠如碧的森林草木，眨眼之间变成了一片死灰色。
触眼就是一片灰，其他的什么颜色都看不到。
清禾上人嘴震撼得几乎合不拢，这么强大的生命力，与破坏力，竟然同时在一个人的身上发出。
而更惊异的是，杜方的脸蛋，身材。
他从一个阴柔的女人面相，重新恢复了一个阳刚男子的形象，脸上胡渣浓郁，眉头，头发，黑得发亮。
而年岁，也像是忽然间大了几岁。
忽然，脚下的死灰重新升起，又和之前的场景一模一样，草灰之下，又是生出无数的小草，开始疯狂的生长成参天巨藤。
遥遥而上，蒸发出的水汽重新凝结，汇入参天而上的那道浩瀚的仙灵血气。
这已经是第二次呢。
清禾上人抽了口凉气，
他隐隐约约觉的：
眼前的杜方，似乎在修行某种邪异的功法，他的身体，年龄，面容，
随着树木的凋零枯败，蓬勃生长，每每一次轮回，年岁就上涨一两岁。
而此时的杜方，只觉得周身满是痛苦。
当墨灵自脑海中说出，那句，仇恨的力量，你该破境时，杜方已然明白。
仙灵之力破境和之前的修道之路完全不同。
仙灵破境靠的都是本体的情绪，修行功法就是登阶，以恐惧，憎恨，悲伤，愤怒，猜疑，当阶梯。
当身体的某一种情绪神魂承受不住的时候，仙灵就会破境。
这世间所有负面的情绪，都会是仙灵神魂的养料。
自己的处境越难受，经历的最坎坷，仙灵的花魂也就越高兴。
之前在神墓之中，他借助棺材，和帝后清瑶布置在棺材中的禁制突破了第一境，人间境。
而现在，愤怒冲破他被玄机子破境时一剑斩杀的阻碍，魂入苦海。过神桥，经游气府，存于道宫，驾驭天地源气，进入阴间第二境。
至于那天人第三境，那时候，或许自己真的可以和九境的修士比肩了吧。
他将身体放得很松，尽量不去想任何事情。
在他的识海之中，此时的杜方能清晰地看到那座黑色的神翕，矗立在识海中央，所有的九霄神灵之下，布置的红色电网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莹润的白气。
这白气，就是曾经清瑶注入仙灵之中的一股善意。
棺材之中的仙灵之法，并不是和天地网络一样，要禁锢仙灵花魂之力，而是，用她母亲的善意，改造那一丝丝的戾气，邪气，煞气。
将堕落的墨灵花魂转白。
一阵疯狂的额喜悦传遍杜方的脑海，他的神识不断靠近那座黑色的神翕。
终于看清楚了——
在那座那小小的神翕之间供奉着一尊红衣菩萨。
不对，那不是女菩萨，而是，女鬼？
杜方忽然间身子巨震，从物我两忘之境退了出来。
那不是女菩萨，他看得很清晰，全身红衣，只有脸色是苍白的，嘴唇上，腮边，都点着红色的腮红。
这样的神像，他在偏僻的乡村见过无数尊，都是冤死的女鬼，闹腾的村子鸡犬不宁，村民筑庙上香之后，吃了香火的鬼魂一般都不会在闹腾。
民间跳大神的烧给阴间的纸人，也是这个样子。
自己的识海之中，为什么会有一座神翕，里面拜着尊女鬼？
无数的疑窦重新涌入他脑海，杜方想的脑子都要涨破了。
就在看到这座神翕之后，无论他再想怎么进入冥想，一旦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就被拦了出来。
这座神翕似乎有道禁制，禁止自己再内窥。
这是境界还没到达的原因么？
必须要修到天人境，才能看清神翕中的面目么？假如自己真的修成了三境，能和九境的剑修媲美，那神翕中的那座红衣女鬼，会不会变成白色的菩萨？
他已经从彻底漆黑的神翕之中，将墨灵的花魂修出了红衣。
杜方心中闪过一丝念头：看来，这座神翕从识海中掏不出来，自己是别想再进一步呢。
杜方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清禾上人微笑着，看着他的脸庞，杜方的浑身，都萦绕着一种玉润色光泽，而这光泽之外，更是黑气隐隐。
杜方一看见清禾上人的断臂，心中立刻涌起一阵强烈的内疚。
刚才他的身子又几乎被仙灵接管，那一剑，几乎是下意识的斩去。
结果，将这个关心他，爱护他的老和尚，斩成了残废。
他握着清禾上人的身子，嘴唇几乎都咬破了，轻声哽咽道：
“大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清禾上人微笑着摇头：
“你不用自责，也别内疚，我知道，刚才你是被仙灵附身，你的神志被暂时压制而已。”
他的脸上忽然闪出担忧之色，看着杜方身上萦绕的黑气，“虽然你刚才似乎是破境了，修为更高了一层，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身上的杀意更重呢……”
杜方再无迟疑，原原本本，将自己脑海中的神翕，墨灵变成红衣女鬼的一幕都说了出来。
“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禾上人听完，良久的沉默不语，终于迟疑的道：
“你所有破境的修为，都在……”
“怎么呢？”杜方很是担忧地问道。
“你从这天地间吸收的气息，都通过你的身子，将那墨灵的花魂，培养得更强大呢，这整个中则州之中，恐怕现在没有人能挡住你呢！”
“难道我不能通过自身修行，将这仙灵花魂从识海之中剥除么？”
清禾上人缓缓地摇头：
“不能，你的一生，终将会被夺舍，成为她的傀儡，你的修为越高，仙灵花魂的力量越强，对这世间造的杀孽，也越深！”
说着，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大供奉的白骨。
那一幕似乎刚刚发生过，仙灵残杀人的一幕，简直是闻所未闻。
杜方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明白了一切。
自己的一生，注定会被牺牲，能力越强，造成的灾祸也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