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女子冷哼了一声:“放下这女人,我放你一条生路!”
“嘿嘿,天大的笑话,道爷我一生心血,你说放就放,真以为爷爷手中的剑是吃素的?”
黑玄话声一落,雷击木剑霍然交引,一道黄色的符篆从他袖口之中甩出,一连九张,甩在木剑剑身之上,冷笑道:
“阴邪,尝尝道爷的手段,斩妖诛邪符——起势!”
口中忽然间喷出一口火,点燃九道黄符,雷击木剑剑尖向下,火焰化成两道,烧向月白女子。
林中的木头霍然被这女人头发甩起,挡在前面,与此同时,发丝卷起了新娘,往林中飞去。
“回来!”黑玄身上一道黑索甩出,将那女尸卷了回来。
月白女子突然扑上来,美丽的面容变成了青黑的腐尸之色,头上的青色暴涨,如尖刺,如利刃,刺向新娘和黑玄的身子。
黑玄冷笑:“果然是阴邪!”
一剑蓝光斩出,火焰将头发烧得呲呲裂响。
而他的身子,也同时倒退三步,黑玄硬生生将喉头涌起的鲜血咽了下去。
这一交手,两个人就是半斤八两。
月白女子头发一甩,火焰突然熄灭,她丑陋的面容盯着黑玄,话声中忽然满是威胁:
“我杀不了你,还杀不了那张老头吗?六十年的纯阳之身,可不好找吧!”
“你敢威胁我?”黑玄道人森然道。
这一句话确实戳到了他心窝处,没了张友云,这婚结不成,自己又要开始慢慢找那好几十年的纯阳之身。
“不敢,玉真观的掌教黑玄道长,谁敢威胁,我不过在这里提醒你而已。”
对面的口气一缓和,黑玄也将声音柔了下来:“你想怎么样?”
“事成之后,咱们五五分成!”
黑玄道长微微一凝思,立刻道:
“好!”
他答应得如此斩钉截铁,倒让女子升起了疑惑:
“你连还价都不还一下,是不是有恃无恐?想事成之后赖账!”
黑玄道人冷然道:
“现在良辰还差一刻,你要是误了大事……”
“姐姐,别跟他废话,先拿了东西再说!”
林子中忽然响起了另外一个女人声音。
黑玄心中一紧,这女子的妹妹到了,阴沉的话声未落,林子周围,忽然无数道绿色青藤爬了过来,带着腥臭的死气,铺天盖地向黑玄道人身上涌去。
黑玄道人凝神迎敌,刚祭出木剑。
突然,眼前所有绿藤,都退了回去,一声尖利的嘶叫从林中响起,很快寂然无声。
黑玄愕然,月白女子也愕然。
一阵唢呐之声由远极近,突然消失在林子跟前。
月白女子身子一隐,对着黑玄冷笑道:
“没想到你在这里埋伏了后手,咱们回头见!”话声远远而去,身子消失在了林木丛中。
黑玄道人却知道,这不是他的后手,而是又来抢他好东西的敌人,撑起了身,长剑指着林木深处,脸色紧张,大喝道:
“何方妖孽,滚出来!”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林子中传出来:“道长,好久不见啊!”声音刚落,林子后转出来一个青年,正是杜方。
杜方一身黑色道袍,和自己穿的一模一样,脸上颇有风霜,看着已经有二十五六的样子。
杜方将一具树妖的身体丢在地上,大笑道:
“道长,我将那年方二八,秀色可餐的小妹带来了,耽搁了你的双修之道,你可不会怪我吧!
一见杜方,黑玄勃然大怒:
“又是你,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小鬼,老跟着我干嘛?”
杜方微笑:
“拜师啊,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再不收我当玉真观的弟子,我就死在你面前!”
“那你死吧!我看着!”
黑玄抱手冷笑,他就知道这种人精,根本不会去死。
果然——
杜方将手中的唢呐扔在了地上,指着他的鼻子,说:
“我好心帮你惊走这些妖物,你身为玉真观的观主,不存感激涕零之心,还恩将仇报,想着我自杀……”
“废话少说!赶紧滚!”
黑玄将剑搭在了他的脖子上,杜方眼睛一眨不眨,向那新娘看了一眼,淡淡的说了句:
“时辰过了,你的新娘要起煞了!”
当看到那女尸的面容时,黑玄的整个脸色忽然僵住。
失去了轿子的阴气加持,女尸本来美丽的面容,突然间像是蜡像被加热过,脸上的五官开始融化,鼻子少了半截,嘴唇歪了半边,耳朵掉下来一片。
本来魅惑的面容,此时看着无比的丑陋,诡异。
“你叫什么名字?”
黑玄转过了头,心中已经起了杀意。
“杜——方”
“好,你跪下磕头吧!我收你为徒!”
杜方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我拜师从来不磕头,当我师傅的人也受不起……”
“我受的起……”黑玄道人森然道,这小鬼已经是这一天之中,第三次缠着他拜师呢。
杜方依然笑道:“你的命格太轻,受不住,我要是叫你三声师傅,三声一过,你就得见阎王爷呢!”
“你磕不磕头?”黑玄神色不耐烦起来,良辰都过了。
“我说过,我拜师只叫师傅,不磕头……”
黑玄勃然大怒,这是来消遣自己的,手中烈火腾起,长剑忽然斩向杜方的脖子。
杜方的身体立刻燃烧了起来。
奇怪的是,没有一丝惨叫之声,而且烧得很快,只是一眨眼间,手掌大的一片羊皮纸人落在地上。
黑玄的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这是假的?”捡起了地上的羊皮纸人。
上面刻满了各种符文,火烧不透。
黑玄恨恨地扔在了地上,吐出一口浓痰:
“分身术……他妈的……原来是这小子捉弄你道爷……”
忽然,一直站着的女尸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黑玄立刻扑到面前,眼看这女尸的身子已经蜡烛般,开始融化。
心中一急,长剑斩在林木之中,大声怒吼:
“都起来!别给我睡了!”
坟中的鬼灵都被惊了起来,黑玄两手连抓,不断将这些正在颤抖的鬼灵抓在手中,活生生揉成了一团白色灵球,塞在了女尸的口中。
女尸终于重新站了起来,恢复了美丽的容貌。
眼神甚至有很魅意的看了黑玄一眼。
黑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伸手一招,四片黑色的木片出现在手上,霎时间飞速放大,变成了一具黑棺,将女尸笼罩了进去。
焦急地望了望天色,棺材重新塞进了红轿之中,往葬云老村而去。
此时——
葬云老村,张家的木头板房里,正燃着一根将息未息的蜡烛。
蜡烛的上空,凭空悬吊着一个红色的纸人。
香炉中点着三根线香,老张头忐忑不安地望着线香,不时望向身后的院门,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老张头原名张友云,但村子里已经没人记得起他名字呢,只习惯了叫他老张头。
一个年近六十的光棍,父母,亲戚,朋友早已经死光,只剩下他还在尘世独活。
他活在世上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在临死之时,娶一房媳妇,延续香火。
然而家贫人丑,结巴老实,几乎被世人遗忘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有媒人上门,这愿望盼了四十多年,今日终于要实现呢。
他在城里的道观中做了半年木活,玉真观的黑玄道长见他老实,年逾古稀依然没碰过女人,于是大发善心,给他介绍了一门亲事。
良辰吉日,就是腊月十八,辰时三刻。
新媳妇的样子他没见过,也不知道家室怎样。
黑玄道长只给了他三根线香,一个红纸人,让他在天黑之后点燃,香尽烛灭之时,就带着迎亲队伍,出村子牌坊接亲,新娘子自然会来。
虽然心中有疑惑忐忑,但对于一个年老的光棍来说,新嫁娘是个天大的诱惑,老张头倾尽家资,请了镇子上的唢呐迎亲队伍。
此时在院子的吃喝嬉笑声中,烛火跳动了三下,终于灭了。
随着烛火一灭,三根线香也到了尽头。
老张头立刻起身,兴奋地跑到门口,大喊:
“起身,起身,新娘子要来了,快吹奏起来!”
唢呐锣鼓的声音立刻随着欢喜的节奏吹了起来。
老张头整理了下身上的喜袍,提着衣摆立刻跟了出去,走出去时,他的眼神看向还坐在院子中的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只有二十五六,并不是村里人,面容清瘦,背上一个包裹,风尘满面,一进门就写了二两银子的情。
大喜的日子,来者就是客,何况他这么豪阔,所以老张头将他的名字记得很清晰:
——杜方
“你不跟去接亲吗?”老张头立刻回头问他。
杜方微笑:“你去吧,我帮你守着院门!”
老张头再不敢耽搁,跟着迎亲队伍去呢。
迎亲的队伍很顺利。
一切都如黑玄道长所说,四个黄衣轿夫,抬着花红轿子,等在村子牌坊之外。
轿子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老张头想偷看一眼新娘子身段,却被黑玄道长推在一边。
他脸色和悦,手拂黑须,微笑道:“等娶进门再看不迟,就这么猴急么?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这句话说得老张头心花怒放。
是啊,自己劳苦一生,受人鄙视欺辱,到了入土之时,却娶了一房美娇娘,这说出去,村子上的人哪个不得夸赞一声,想到那些地痞流氓艳羡的眼神。
老张头感觉整个身子都飘了起来。
他脚步轻快,扶着轿杆,走入家门。
轿子到了门口,老张头喜滋滋地刚要掀开门帘,却被黑玄道长推开。
老张头愕然不解,望向他,黑玄道长并没有看他,对着一群吹奏的迎亲队伍道:“都散了吧!”
掏出一只钱袋子,扔在当头的手中,笑道:“各位辛苦,现在天色已晚,回去要赶夜路,这就走吧!”
作为玉真观的掌教道长,黑玄道长的话很有效果,拿了喜钱的乡民,立刻一哄而散。
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老张头愕然不解,问:“这样结婚,没一个人在,也太冷清了点吧!”
“不妨!”黑玄道长指挥轿夫,将轿子直接从柴门中抬了进去。
新娘子进了主房,门帘被放下,轿子重新抬了出去。
老张头立刻招呼:“这是亲家的人吗?坐下吃完饭再走吧!”
四名轿夫一声不吭,默默地抬着轿子走呢。
老张头愣在院子中,双手局促地搓着,不知道该怎么好,眼睛一瞥,就看到了那个年轻人——杜方。
所有的人都被道长打发走呢,只剩下这个年轻人。
老张头立刻展开笑颜,笑道:“小伙子,你尽管坐,别客气!”
杜方也对他报之以微笑,坐在院子中一堆炉火旁边,掏出一截木头,一把小刀,雕刻了起来。
黑玄道长走进喜房,向他招了招手,笑道:“进来吧,新娘子的盖头要你来揭!”
老张头喜不自胜,整理了下衣装,将白色的头发笼入帽子里面,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将脸上的皱纹搓了搓,深深吸了口气,走入房中。
在他贫乏的想象中,新娘子应该盖着红盖头,娇羞地坐在鸳鸯帐子中。有点诡异的是,房子中点满了蜡烛。
一片红光的鸳鸯帐中,炕上放着一具黑色棺材,棺盖已经被打开。
看到老张头眼睛圆睁,差点一口惊声叫出来。
黑玄道长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一把掩住他的嘴,轻声在他耳畔道:“别出声,路上出了点差池,你看着就好!”
老张头拼命点了点头,黑玄道长松开了他,从葫芦中喝了一口酒,喷在棺材中红衣女尸脸上。
女子忽然间坐了起来。
黑玄道人取出一根指头粗的红色熏香,点在地上,将女人扶出棺材,微笑说:“你揭开她盖头吧,要是不满意,我帮你再找!”
老张头只发觉自己的心脏收缩,整个身子都在抖动。
他娶的是活人吗?难道是坟里挖出的死尸?
看着因为恐惧身子如筛糠一般的老张,黑玄道人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轻轻道:“放心,不会害你的,我一生驱鬼捉邪,怎么会害你这老实人!”
老张头颤声道:“她……真的是活人吗?”
“那要不我帮你揭开?是我娶老婆,还是你娶老婆,这么点胆子都没有,娶什么新媳妇!”
黑玄道长有点不悦,眼神瞥向了已经点燃的熏香。
那是安魂香,能遮盖死人身上的尸气,黑玄道人自持道法通玄,有起死回生的秘术,有这安魂香撑持,绝对能骗过眼前这老实的木匠。
在道长的催促下,老张头的心绪渐渐平定下来。
是啊,身旁有玉真观的掌教,那是城里富贵人家都请不到的大神天师,有他在旁边,还怕什么阴邪鬼物。
他的手颤颤巍巍,终于伸向了那鲜艳的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