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意沁夫妇如期回来,询问之下其岳丈伤势不轻,但好在就医及时并无大碍,只是岑鲁氏较为紧张,所以才多盘桓一日。因为岳丈家里突发有事,家里人需要照顾老人,所以岑鲁氏就把兄弟的几个小孩带回来暂时看管,好让家里人腾出手来照看老人。岑家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孝谦觉得也不便再做过多逗留,况且也就要到他和季家马队会合的日子了。
在离开的前一晚,岑意沁让妻子多做了几个菜给孝谦送行。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在席上嬉笑,倒也热闹的很。孩子们吃完了岑鲁氏就带他们回房去,席上就留下岑意沁兄妹和孝谦。
“这几个小家伙,聚一起就是吵闹。”岑意沁给孝谦斟上杯酒,“让三少爷的耳朵受罪了。”
孝谦笑道:“这样才热闹嘛,才有家的感觉。”说着就朝意沛看了一眼。她正低头归置孩子们吃剩下的碗筷,孝谦多希望有一天饭后也是这样的场景,而家里的主人就是他和意沛。
“我倒是想多留你几日,但老岳丈现在这个样子,我不得不搭把手。”岑意沁愧疚地说道:“后天我媳妇儿就要过去照顾她父亲,还好家里有意沛在,能帮着带带孩子。否则我也要头疼啦。”说着就对意沛道:“妹妹,之后几天就要辛苦你带这些小魔怪了。”
“大哥跟我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嘛。”意沛把碗筷归置在一旁,并把几道菜推到哥哥和孝谦面前,好让他们慢慢吃酒。
岑意沁眯着眼看着妹妹,道:“好在你喜欢孩子,这几个小子也听你的话......”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意沛不言语,仿佛有什么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意沛看看哥哥,瞬间知道他的想法。“我先把碗筷收了去。”为了避免哥哥再多想意沛就故意躲开,当然也不想因为哥哥的感叹而让孝谦心里难过。
意沛端着碗筷出去了,岑意沁才幽幽地叹道:“其实我妹妹很喜欢孩子......可惜她这辈子......唉~~”岑意沁叹口气,拿起酒杯来喝了半杯。
孝谦看着意沁,他眼神里是无限的怜惜,只有至亲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感同身受。这样的眼神在钟家绝对是寻不着的,有这样的亲人在身边才是家啊。孝谦也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的确是苦了她了......”
孝谦的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意沁,他的眼睛湿润了。“唉~~谦少爷,我知道你对意沛好。有件事儿我也想同你说说,希望你能帮个忙。”
“哦?什么是?”孝谦认真起来。
意沁朝外面看了看确定意沛还没进来,凑近一点孝谦低声道:“孝和走得早,没留下一儿半女来。意沛一个人守着难免孤寂,能不能给她过继一个孩子?无论男女,总算给她一个盼头、将来的一个依靠。”
“过继孩子?”孝谦愣了愣看着岑意沁。
“我知道这事有难度,钟老爷哪儿不好说。但......”岑意沁恳求地看着孝谦,“但看在孝和临终托付的份上,请谦少爷帮帮忙吧。我想钟家宗族里总有合适的孩子可以选择吧?”
孝谦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然这是因为他的目的并非将意沛一辈子困在牢笼中。对于意沁的用心孝谦不由地感动,这位兄长对妹妹的处境可谓关心至极,只叹无法帮她过得好一点。这个办法不知道在他心里酝酿了多久,就算在自己面前也是说得如此谨慎,这让孝谦不由地心酸难过。“这事儿我记在心上,等有机会我会向爹提一下。”孝谦安抚着意沁。
“多谢谦少爷了!”岑意沁忙举杯敬孝谦,以示谢意。
这个时候意沛正好走进来,她听到哥哥致谢以及举杯敬孝谦,便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意沁抬头问道:“那几个小子都睡了吗?没有再闹腾吧?”
“都上床了但还没睡,拉着大嫂讲故事呢。”意沛坐下来道:“你们也少喝一点吧。”她看了一眼孝谦,“你明天一早就要赶路,更要少喝。”
“嗯。喝完这盅就不喝了。”孝谦很听话,“意沁哥,你也别喝这么多了。早点回去休息。”
岑意沁路途疲劳又加上喝了酒,回房后很快就睡了。岑鲁氏要照看几个孩子也弄得精疲力竭,本来还想操持一下家务但被意沛劝着休息去了。意沛一个人收拾着吃剩下的饭菜,然后烧水洗碗和收拾屋子。
“让大伙儿都休息去,你却一个人在这里忙活?”突然有人在门口说话,这声音正是孝谦。回头看去,他披着一件大衣站在厨房门口。
“你不是已经睡下了吗?”意沛依旧坐在小板凳上洗碗,一边还有一些等待清洗的干货。
“本来睡下了,但......”孝谦走了进来把门轻轻掩上,“但想着明天就要走,就舍不得你。”他蹲在她身边,炉火映着他们年轻的脸。“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所以......”
“大哥大嫂他们都回来了,你不要这么肆无忌惮。”意沛有些严肃,“快回去吧。”
“我特地经过他们房门口,睡得可沉了。”孝谦笑了笑。这时候意沛从一旁拽了另一个板凳过来给他。孝谦接过来坐了下来,“我走了之后会想办法再过来的。”
意沛把洗好的碗放在边上盛满清水的水盆里,“你别老是惦着这里,当心让人发现了你的心思。我在这里很好,大哥大嫂都很照顾我,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他不顾洗碗水里的油腻,把手伸进水里握住了意沛的手,“我是怕我自己想你。”
两双手淹没在浑浊的水中,“我们已经很过分了......”意沛没有抗拒孝谦的温柔,但却略显愧疚,眉宇间也是淡淡的哀愁。她不舍得孝谦离开自己,但也知道不能强留他在身边。只好用这样的话来阻止自己同样的思念。她把洋皂递给孝谦,“看你把手都弄脏了,去洗洗。”
孝谦洗干净手后依旧坐在她身边,“刚才你大哥跟我说了一件事。”
“我就知道他一定同你说了什么。”意沛刷了第一遍的碗,然后起身把脏水倒了开始清洗第二遍,“一定让你为难了吧?”
“不!我觉得有这样的大哥真的好幸运!”孝谦笑着看着她,“意沁哥真的好疼你。只可惜他自己不能帮你,所以他想让我帮忙。”他靠近一点意沛道:“意沁哥说想给你过继一个孩子,好让你过得有盼头,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什么?过继孩子?”意沛的反应和孝谦乍听时一样,“你不会答应他了吧?”
孝谦笑了笑道:“我说找机会跟爹提。不过这事儿呀......有点儿难。”
“这还用说?头一遭婆婆就不会答应。”意沛洗着碗说道:“婆婆怎么会接受一个不是自己亲孙儿的孩子呢?况且......”她叹了口气道:“况且她也无所谓我的将来。”
孝谦双手托腮略有所思地说道:“要是你真的守一辈子,我一定会支持意沁哥的想法。有个孩子在身边生活会丰富很多,将来的确也是一个依靠。不过......”他歪着头看着意沛,“我并不是这个心思。”说完就略带轻佻笑着。
意沛瞥了他一眼,道:“很晚了,你就别那么多心思啦。明天仔细起晚了误了时辰。”
“意沛......”孝谦并不把她劝回的话放在心上,而是靠在一旁看着她忙碌,“我回去后你会想我吗?”
“不会。”
“真的不会?”
“不会!”
一时间,孝谦沉默了。意沛本来就是口是心非,但发现他不说话后忙抬头看他,只见他略带忧伤地靠在那里。通常这份哀愁只会在自己身上呈现,而他却很少看到,怎么自己的一句玩笑就让他如此在意呢?瞬间意沛内疚起来。“你怎么了?我骗你呢......”
孝谦回过头看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你在骗我,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思?只是......我在想,我们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正如你说,我们有些过分了。但这也是因为你还是我二嫂的身份,若是抛开这个我们何罪之有?”
这些问题同样是意沛心中的痛,只是她不敢去想,因为她承受着比孝谦更加沉重的负担。她知道背负着这样的负担是有多辛苦,所以当她看到孝谦同样为此发愁时更是平添心痛。她擦了擦手走过去,“别这样了,我看着心里不好受。”
孝谦本来坐在板凳上,意沛站在面前的时候他只能抬头看她。“其实......其实我并不是那么贪图一时的欢愉。”他慢慢站了起来和意沛对视着,“我们的每一次我都知道对你是一种伤害,我很想改变这样的局面,改变你的命运。但是一向自视甚高的我,突然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我明明对前途一片迷茫,却还要自私地占有你的爱甚至你的人......”他突然伤感起来,伸手握住意沛的略显冰凉的双手,“我这么做是不是很不负责任?很自私?”
意沛摇着头,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解。自私?她又何尝不是?尝试过什么叫爱什么叫欢愉后,她不也是自私地贪图着?要说不负责任和自私,他们两个都有。孝谦张开了臂膀,意沛竟然很顺从地接受了他的拥抱。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拥抱只是为了安抚一下愧疚的心灵而已。他抱着她,一言不发,紧紧抱着。
许久,孝谦才轻声道:“我这次回去可能很久不会与你见面。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会的。”意沛也哽咽了,想到他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时便把头埋进了他的肩窝,“你也是......你......好像瘦了很多......”
“是吗?那我会多吃一些的。明天一早我就走,你不用送我。”孝谦嘱咐着,“我在房里给你留下了钱,你拿着傍身。我不在你身边,但我知道你身边有点钱我也会放心一些。”
“嗯~~”
第二天一早,孝谦走了。送他走的是岑意沁,他还为妹妹不能前来送行而抱歉。
孝谦回到家的时候正好是年二十九,家里正张罗着过年的巨细。生意也大多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全身心地投入在过大年的喜悦中。
“路上没有累着吧?”金如珍打量着儿子,“没有冻着吧?”
“没有,我结实着呢。”孝谦笑道:“才走了几天,家里就布置得这么喜庆啊?”
“这几天来拜早年的还不少呢,你爹说要提早布置起来。”金如珍拉着儿子回自己房里去,“今年你大哥会在他岳丈家过年,家里就靠你坐镇了。”
“我?”孝谦挠挠头道:“我可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呢。”以往过年钟家总是孟庭若市,有时候钟进贤忙着其他事情或者感觉疲惫的时候就会让长子孝恒代为接待,如今孝恒不在这个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孝谦的身上。这不仅仅是一份差事,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孝谦在母亲屋里吃着点心,“对了,我不在这几天家里可好?二娘有没有让娘您不舒坦啊?”他笑呵呵地问道。
金如珍“哼”了一声道:“你二娘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如今小鱼有了身孕更是不得了,每天不是嫌这个菜做得不好,就是嫌那个做的不周到。倒好像小鱼怀的是钟家未来的当家的。”说到这里金如珍的确有诸多不满,对着儿子她也并无太多顾忌。“对了,明天晚上陪我撞钟去。”金如珍突然说道。
“撞钟?”孝谦一口酥饼还在嘴里。
“是啊。今年我已经同兴福寺的住持说了,会让我上头香。”金如珍拿出了木鱼和金刚经经书,“我要替你大哥大嫂求子去。”
孝谦隐隐地感觉到母亲在为什么做着斗争,虽然她所争的并非他和大哥所在意的,但母亲的决心却是表露无遗。看来大哥大嫂回来之后也会有很大的压力。
“原来你在这里?”突然钟进贤走了进来,倒是把说贴己话的金如珍给惊了一下。
“老爷。这会儿您不是应该在祠堂里和族老们商量过年祭祖的事儿吗?”
“提早结束了。”钟进贤脱下了大衣,“对了,我让你给岑家送去的年货送了吗?”
“昨天就应该到了吧。”金如珍说道,“现在应该在回程的路上了。”
一听这个,孝谦不由地出了身冷汗。好在他提前一天和季家马队回来,否则还真有可能和家里派去的人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