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清澈灵动的豆豆眼,变成了两个呆滞的小亮点,胖乎乎磕磕巴巴道:“什,什么?”
小孩轻声的,一字一顿的说:“你!被!人!骗!啦!”
“啊?”胖乎乎急走了几步,拨开人群去看向那卖驴。
牲口贩子早就跑了,不然小孩也不敢凑过来。
胖乎乎怔愣了一下又问小孩:“他骗我什么了?他爹没死嘛?”
“他娘也没病,有没有弟弟妹妹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很有钱的,你要买点莲藕嘛?”
小孩见缝插针的说。
胖乎乎:“那你,那你刚刚说的爹啊娘啊的是真的嘛?”
小孩蹙起眉微顿了一下:“如果是真的,你想买点藕嘛?”
胖乎乎:……
“你们这儿的人怎么这样啊!我都被骗了,你还想着卖你的藕!”
“我又没被骗,”小孩嘟囔一句,又劝道,“别生气,吃一堑长一智嘛?要不你买点儿藕,脆生生的吃着或许很解气呢。”
胖乎乎:……
“行叭,就算他说的是假的好歹驴是真的好,还这么壮实,也不亏,你的藕怎么卖?”
他转瞬间就想开了,还摸了摸那头驴。
小孩真的有点迟疑:“有没有可能,它不是壮实是长了一身懒肉呢?”
“什么?”胖乎乎又呆了。
驴好像听懂了什么,看向小孩。
她认得这眼神,退了几句:“有没有可能,它不仅懒,还爱尥蹶子呢?”
“啊?”胖乎乎更呆了。
驴嗯啊一声,一个前冲奔着小孩就撞过来了,小孩多灵巧,嗖嗖嗖的眨眼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抓着绳子的胖乎乎却被带的一个趔趄,仰躺在地上,风儿轻轻吹,天瓦蓝瓦蓝的,驴脸大大的,出现在他脑袋上方,呼出的热气吹了他一脸。
貌似忠良的驴脸,十分关切的双眼。
胖乎乎心想:或许那个小姑娘才是骗我的呢,这驴看起来不坏啊。
“以后你就叫甄老实吧,随我进山修行,也要好好干活啊。”
甄老实打了个响鼻。
胖乎乎慢腾腾的坐起来,手抚在驴身上,竟有甘露降临,新旧鞭痕眨眼间尽消了。
甄老实晃了晃身子,摇了摇脑袋,欢快的仰头叫起来。
胖乎乎点头:“这样好看多了,走吧,咱们去买东西,顺便给你打扮一下。”
一人一驴踏着太阳洒下的碎光隐入人群。
远远躲开的小孩:……
“原来是异人啊,白说了!”
这样的人哪里需要她多费口舌。
小孩又在码头待了半天才终于打听到一点消息,的确有收莲藕的,十几文一斤呢,要的很急,昨天说的今天就走了。
是贩鱼的船,人家只收相熟人家送去的,小孩就是找到了也得靠边站,就是要她的也会压价,跟卖给别人没差。
那还有什么好折腾的,不如留着自己用呢,回家!
小孩还心说道:怪不得他们走的那么急。
再晚点船开了不就卖不出去了嘛。
虞大娘说的没错,他们的确不厚道,说的那么含糊,叫小孩白跑一趟。
更可恶的是,小孩的摊子终于开业了以后,她家居然也卖起了藕粉之类的点心还总是比小孩她们低一文,不是两文三文四文,是一文,所有相同的都比她们低一文。
这跟挑衅有什么分别?!
街坊四邻又和她们更熟悉,自然会先去她们那里买,弄的小孩这里的生意那叫个冷清。
一天能来两三个客人都是老天开眼。
小孩和虞大娘就左一顿藕粉,又一顿糖藕的吃,自家的都快吃完了,那头还源源不绝的做着生意。
哪儿来的那么多藕呢?
就算是那天他们去迟了,收藕的人走了,他们也只有一车藕,怎么还像用不完了一样?
小孩坐在棚子的窗口,忧愁的朝外瞅。
耳朵了灌满了赞美声——
“小蛙,你家这藕粉真香啊。”
“炒藕也不错,脆生生。”
“藕夹用料真实诚,用的是鱼肉吧。”
“好吃真好吃!”
“要我说你们还卖什么鱼,干脆改成小吃摊好啦!”
食客们欢快又满足的交谈,声声入耳。
食物下油锅呲啦呲啦的冒香气。
铜板落在钱匣子里的动静轻快无比。
虞大娘用力甩着鸡毛掸子,把它甩的嗖嗖响,全是破空声,嘴里还嘟囔着:“烦死人了,烦死人了,弄的四处都是油烟味儿!”
小孩也心说:烦死了,烦死了,都赚不到钱了!
更烦的是就她们赚的那仨瓜俩枣还有人眼气,虽然没有别的异人干这个,却有了不是异人的冒出来,说什么祖传的捏骨手法。
捏骨,小孩想半天,也没想明白那是什么,直到她看见摊位上的人才明白过来,他们说的应该是摸骨吧,毕竟……都是算命的……
还真有人信,因为他们看起来年纪比较大,很有说服力啊,还讲的天花乱坠的,就是棚子简陋些,只是拿布一挡也有人去。
这可怎么办啊!
“要不,咱们也便宜点?”
“姑娘,咱这够便宜了,几乎没赚头,再便宜,就赔了,柴火和水也要花钱的啊!”
“唉,说的也是,她们怎么和不要钱一样?”小孩心里的疑云越发多了。
“谁知道,或许是有什么法子呗,他们鱼是自家打的,藕也是白挖的,不过出些油盐酱醋之类的佐料钱……”
说到这儿,虞大娘也觉得不太对,就算是这样算起来,也卖的太便宜了。
客人是多了,挨累也多了,要是只能赚一点儿,折腾这有什么劲儿?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这么想的不止小孩和虞大娘。
被抢了生意的酒铺掌柜许老六也觉得不对劲,还有牲口贩子一家,有点眼气,也很留心。
卖炒货的李老汉也琢磨,不过他琢磨的不多,那头生意好了,来的人多,卖炒货的也多了。
意见最大的是估衣铺的钱芽婶,她家的铺子离孙家的小摊最近。
以前那边卖鱼弄的四处都是腥味儿,她就不太乐意,现在可好,直接煎炒烹炸上了,她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她卖的是旧衣裳和做工粗的次品没错,可也都洗的干干净净,打理的利利索索,祖辈传下来,有口皆碑的呀。
自从孙家开了鱼摊,她这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
想也是,好好的衣服,一股子鱼腥味谁还想要了,城里头又不止她一家估衣铺。
以往能比别家贵那么一点点,不就是贵在她家的衣裳看着整洁利索上了嘛。
孙家那摊子一开可好,把她的财运都给挡住了……
以前她都忍了,现在实在是忍无可忍!
太欺负人了!
就你们家要做生意是不是!
眼看着两个客人,闻了闻衣裳却没买,直接去吃藕夹了,钱芽婶那火气比一下子就上去了,比油锅都热。
一捋袖子就出去骂上了。
开始是理论,然后是辱骂,最后是造谣。
什么死人肉,耗子肉,石灰水泡出来的脆藕,一顿胡说八道啊。
魂幡里的小狼都说了:“那可不是一个味儿。”
这是有经验的,没经验的客人也没几个信的,就两三个不想给钱的跟着瞎嚷嚷。
别的客人都觉得有点烦。
好好吃饭闹出这种事,怪恶心人的。
钱芽婶吵了一通,闹的孙家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孙小蛙提着勺子也吵了起来,说她家的衣裳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从墓里头盗出来的,从别处偷来的。
要不是她娘拦着,这俩人非得打起来不可。
周围的都看热闹。
小孩和酒铺伙计掌柜看的最欢,虞大娘几乎笑出了声。
同行的难过给她们带来了莫大的快乐……
这事儿一时间还没完呢,钱芽婶是跟她们杠上了,天天都出来骂,吵的大家都不能好好做生意了。
渐渐就有了劝她们搬走的。
一日,小孩和虞大娘正准备落锁回家,孙小蛙和她爹娘就上门来了。
开门见山道:“大娘,我们想租你们这摊位,顺便把这棚子也买下来,您看看行不行,要是行就开了价。”
小孩:……
虞大娘:……
什么意思?
这是准备,搬了,但没全搬,开对面气死所有人?
不说别的。
“我们也没准备卖啊。”
小孩不太高兴的说道。
她们却不理她,仍看着虞大娘,好像她才是做主的那个人。
虞大娘也的确能做小孩的主,吃什么穿什么,连钱都是收在她那里。
但她绝不会左右小孩干什么不干什么,哪怕她明知道摊子不赚钱,趁早转出去才对,也不会那么干。
“不卖,你们找别人吧。”
虞大娘的语气十分生硬,手握进了鸡毛掸子,随手掸着桌子,却是对着她们掸的,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不欢迎的意思,加上小孩怒目而视的模样。
孙小蛙她爹娘便有些不自在了,摸摸鼻子,挠挠头看向孙小蛙。
她不仅不在乎,还笑道:“大娘,您别急,听我说,我们是诚心来的,我知道我们家最近不大仗义,压的你们这边干不下去,可咱们两家的生意不冲突啊,如果您可以把摊子让给我们,我们也不会叫你们吃亏,是这样,我家的生意不错,我们准备在码头那边再开个摊子,人手不够,可以雇你们来做,那边都是使力气的人,难免腰酸背痛的,按跷的生意在那边也更好做,一起赚钱不是更好嘛?”
小孩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脚上,凤仙花粉染的指甲还是那么鲜艳,小孩有时还能看到她忙里抽闲的照镜子。
再多的事,也没让她焦头烂额,还是游刃有余,大人一样,连爹娘都听她的,真厉害啊……
小孩看向虞大娘,她似乎有些心动,一时没有回答。
她却坚决道:“不让!你们做你们的生意,我们做我们的,你们赚再多也不关我们的事,不过,码头的确是个好主意,我明天就去找客人!我这是跟你们学的!”
就像她们学小孩她们做藕粉和吃食一样。
如果没有这件事,小孩可能也会心动吧,但是现在绝不可能!
她宁愿干不下去,再去给人做契奴,去别家店里做事,也不要和孙小蛙她们掺和!
虞大娘说:“我听我们家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