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正经人乐意安在乱坟岗子?
“朱安啊,你可真不会说话。”
小孩嫌弃他。
只有一个脑袋的朱安已经气的不行了,可他没有脸,很难看的出,只能听着他咬牙的咯嘣声:“该死的小丫头片子,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他说着,就冲过去,明明没有四肢,周身的黑烟却凝成了一只大手,来抓她,朱安的嘴也张的老大可能是要咬人。
小孩忙打了个滚躲开:“朱安啊,碎尸万段干什么?你爱吃饺子我给你买一碗得了呗,还要自己包啊?你连个趁手的家伙事儿都没有,还琢磨上剁馅子了,真馋。”
“馋你爹,无知的小丫头片子,休要逞口舌之快!”
朱安铆足了劲要给她一个厉害瞧瞧,身形都涨大了,‘手’抓着,脑袋撞着,嫌不够还又弄了手脚出来,抓她,跺她。
小孩躲了这个,又躲那个,手忙脚乱的像个热锅里的蹦豆子,也没耽误了说话:
“朱安啊,你看你,急什么,馋又不是什么缺点,你要不爱吃饺子,别的也不是不行,汆丸子、炸丸子、四喜丸子、狮子头、馄饨、抄手、馅馒头你想要什么你得和我说啊,你说了我才能给给给给给……你呀!”
小孩跟磕巴似的一气好几个给才把话说全,太险了,朱安那大黑‘手’,呼一下子就从她身上穿过去了,小孩差点儿就给自己打上幡了。
“还好还好,”小孩抹了把汗松口气,“你也打不到……略略略!”
她美起来,扭扭身子,绕着朱安的脚边跑,扛着魂幡,嘴里还叫着:“朱安啊,回来吧,我都叫你半天了,你好歹和我说几句心里话!”
“这怎么可能?”明明握手里了却依然抓不到的朱安,心神大震,那幡一下又一下的挨在他身上,跟钩子似的,不疼,但总像是在勾着他走。
朱安又怎会不知又问题,‘身子’变得太大,不好躲,他只好又缩回一个头大小,也不变什么身子了,冷冷的停在不远处的半空中和小孩对峙。
“我倒是小看你了。”
“朱安啊,你那脸都被打成糊了,哪有眼睛看啊,我瞧了都觉得你命苦。”
“放屁!你这无知的小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可怜我!老子十年寒窗、满腹经纶,师友遍地,十三岁考中童生,十四岁为秀才,皆为头名,若不是被家世所累,无钱进学又取一无用蠢妇,我本该是大邕最年轻的状元!”
他像疯了一样嘶吼,语气又难掩憧憬道:
“凭我的才智,只要稍加努力,拜一位名师,读几本书,乡试、会试便不在话下,我会成为最年轻的解元、会元,走到御前去,做一片锦绣文章,叫皇帝钦点我为状元!
我的妻子该是公主贵女、宰相千金,初时我或许只能做一个小官,去治理一个县,而后三年我励精图治,回京述职时顺利升迁,再去治理一城之地、一州之地,不出十年我就可以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我的丈人会帮我铺平仕途,妻子会为我搭理家业,结交贵眷,我会成为帝都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我的名字会传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算是,就算是一时间有些不顺利也无妨,昭山书院的山长千金对我青眼有加,只要那蠢妇乖乖去死,我就能娶到山长的女儿,身份虽低了些,却对我有实实在在的助益,只要那个蠢妇乖乖的滚蛋,我必能获得她的芳心,以山长为师,靠着同窗间的往来相助,假以时日,一样能成就一番事业,要不是那该死的蠢妇杀我!我又怎会落到今日这番田地,而你……”
正听的起劲儿的小孩:“我怎么了?”
“你有什么资格怜悯我!至少老子曾经有玉面郎君之名,而你又有什么?你这张脸就是白给老子都不稀罕要!”
“谁要给你了!”小孩都不乐意了。
什么人呐,说着说着他还整个不乐意要,谁说要给他了?
“朱安啊,你咋脸恁大?自己没脸还惦记上旁人的了。”
小孩都被他气乱了口音。
“还玉面郎君呢,别是个小脸角瓜,看你那脑袋圆不圆扁不扁的哪有个美样儿啊,你当我没见过好看的人呐。
还嫌弃我呢,我都没说你丑,瞧瞧你那脸好像谁把馊了的肉酱摔你脸上了,你不张嘴都没认得出你是一人。”
“欺人太甚!”
朱安也看出来自己打不着小孩了,干脆掀起东西去砸她。
小孩还真是有点怕,赶紧躲了,叹气道:
“小小肉酱脾气大,真没法。”
不过小孩已经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了,他不就是想要什么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名扬天下嘛,不难不难。
小孩躲在树后举出魂幡。
“朱安啊,回来吧,回到你的家。”
极乐界的大门朝他敞开了。
朱安好像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和他设想了无数次的场景一样,甚至更好。
他十三岁为童生,十四岁考中秀才,爹娘没有积劳成疾病逝,他不必守孝三年,更不必为了生计娶那个无知的卑贱女子为妻。
而是顺利的拿着钱财,进入昭山书院求学,山长的千金对他青眼有加,但他一心进取,无意儿女情长之事,只好委婉的拒绝这份错爱,而后他参加了乡试,成为解元,会试,考中会元,殿试之上皇帝钦点他为状元,还将最心爱的燕霞公主许配给他。
不出十年,他就成了大邕最年轻的宰相,权倾朝野,名扬天下。
朱安看着那一幕又一幕,心中有种情绪,汹涌而澎湃,最终化做阴力猛然举起数块巨石朝着树后的小孩砸去。
咔嚓。
轰隆。
烟尘四起。
“小孩!!”安希惊叫一声,想反身救她,却也来不及了。
和她对战的胖肚子,见她分心,攻势也越发猛烈,竟一下击中肩膀,飞身一踢,将她打出老远。
朱安老神在在:“燕霞……眼瞎……小丫头片子你果真有胆,可惜太无知,本朝的驸马不能做官你不知道嘛?还权倾朝野,你怎么不干脆叫我做皇帝啊,八成我还信你两分。
而且那山长的女儿着实清纯可爱,读书时有她红袖添香也是一桩妙事,我又为何要拒绝,捏好分寸,说是一事无成,不敢耽误,姑且不娶就是了嘛,山长或许还因此高看我一眼,纵是今后尚主毁约,难不成他们还敢和皇帝理论。
你说你无知也就算了,你怎么连男人也不懂?
怪不得如此惹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