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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留你了,不然今后你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祸带累全家。

父女一场,我出钱把那猪从栓子手里买回来,叫你带走,家里的鸡鸭鹅你实在喜欢的也可以拿几只去。

首饰衣裳你的也尽管拿走,今天就先这样吧,让翠梅和余大娘帮你收拾,明一早我送你回你爹娘那里。

你以后懂事些吧。”

这大概是刘仁本对小孩最心平气和的一次了,他甚至摸了摸那颗他时常觉得有毛病的小脑袋。

很好说话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小孩刚来刘家的时候,一直很怕这种事发生,可现在真的发生了,她呆呆的,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不想给她们做孩子,她们也不喜欢她这样的孩子,那就不应该在一起。

“我知道了,”她仰着头,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也没必要看清,她问他,“有什么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嘛?”

要走了,难免会念他们的好。

刘仁本顿了下,本想说没什么,可转念一想倒还真有一件,他郑重道:“别回来。”

他生怕小孩不明白,说的很直白:“明个出了门,咱们就没干系了,干亲也不必再做,你今后过的好不好都是自己的事,就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要往这边跑。”

小孩:……

她很难不嫌弃:“我才不会呢。”

院子里怪冷的,说完了话,两人就分开了。

她牵着猪往后院走时,听到刘仁本和裴珠吵架的声音。

她居然不想让她走,太奇怪了。

小孩一直以为裴珠更讨厌她来着。

可能是刘仁本不怎么搭理她的缘故吧。

栓子在后院等她,手里攥着二两银子一串铜钱,看到她就递给她了:

“给你,老爷买猪的钱,原本就是你的,钱不该我拿。”

这么多钱,小孩看了,才发觉自己心里居然毫无波澜,还很轻易的舍了去:“你拿着吧,你帮了我的忙,我还没有谢过你。”

往前走了两步,她又退回来拿走了那粒银子:“这是裴家大姐姐的我得还给她,铜板你拿着吧。”

栓子也没有推拒,她说给,他就收了,然后和她说:

“小孩,有缘再会。”

不叫大小姐,好像更顺耳一些。

“再会!”

小孩把猪血送回猪圈,回屋时裴南瓜就坐在门口等她,矜着鼻子围着她好一通闻,然后远远的坐下了,仿佛在思考。

小脑袋歪歪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小孩看它的碗又是空的,就去找余大娘要吃的。

她给小孩煮了面,还打了两个荷包蛋,小孩吃那两个蛋,连着一半面倒给了裴南瓜。

余大娘往常是要说点什么的,今天却没有,还支开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贪点什么的翠梅。

把她刚刚拿出去想就给她侄女的衣服又塞回了包袱里。

小孩:“我用不上。”

“缺钱了拿去当铺也是好的,这件没小多少,回头叫你娘在下头接块布,还能接着穿。”

余大娘不听她的,怎么收拾行李,她有自己的主意,衣裳是一定要拿的,鞋也不能不带,还有几样小玩意儿。

等翠梅回来时,她连茶壶茶碗都塞进去了,只留下一双破鞋。

翠梅疑惑的看向余大娘:“东西呢?”

小孩拎着鞋给翠梅:“这儿呢,这个给你,回头补一补,给你侄女穿。”

“谁要这破烂,打发叫花子呢!”

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扭身子出去了,把门摔的震天响。

小孩若有所思:……她是真不喜欢我。

余大娘也是真不喜欢她,从鼻子里哼气,骂她是:“唱戏的摸鬓角——假做作,穷的贱卖自身,还当自个是什么金贵人,她不要,我拿回去给孙女穿。”

“你都有孙女了?”

一起住了那么久,小孩从来都不知道她们的事,她和刘莲花打听过,可她不肯告诉她。

余大娘爽朗的笑:“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会没有孙女,我最大的孙子都快成婚了。”

她想了想才接着说道:“到时候我请你去吃席。”

小孩爽快的应下了,还问她是什么时候。

“今年秋收后,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一块去。”

“好。”

小孩想了想,还摸出一把铜板来做礼金,可余大娘没有收:

“你自个留着吧,总有用的到的时候。”

小孩接触过的人里,她大概是最像奶奶的吧,可惜并不是她的奶奶。

晚上的饭,小孩也是自己吃的。

百福送来的,她要哭不哭的,很不舍似的:“你要走了。”

“嗯。”

“还回来吗?”

“不了,”小孩想了想,“我或许会来找歪丫玩儿,但不回这里了。”

找歪丫,那是肯定的,说起来,她还没有和歪丫说呢!

小孩有点儿走神。

百福已经哭出来了:“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小孩:……

她试探道:“区别是……我还喘气儿?”

百福:……

她哭不下去,把她很宝贝的耳坠子拿出来送给她,因为她舍不得自己的镯子。

“这个给你,等你扎了耳洞就可以戴了。”

小孩情愿这辈子也不戴这些玩意儿,也不要遭那个罪。

但她觉得这话说出来,百福或许还会哭,所以并没有说,而是哄骗道:“我会的,以后我一戴它就会想起你。”

如果小孩愿意,她说话真的很好听。

百福哇哇哭:“姐姐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她哭了好久的爷爷奶奶,现在又得哭她了。

她身边的每一个都在离她而去。

她哥会不会也死掉?

百福想到这里更伤心了。

小孩:……我确实不该说。

新衣服脏脏的,小孩也想哭了,百福看到她眼里的泪花,哭的更起劲儿了。

她哭累了,拱上床就睡。

裴南瓜怀里突然多出一个脑袋,惊的它一下子蹦出老远。

不满的冲着小孩叫了两声,换了个地方。

小孩去找歪丫告别,歪丫根本不当回事:“知道了,等我好了,我去找你玩儿。”

反正她认识路。

她依旧浑身疼,手还挨了抽,余猛削竹子本来是要给她做那个什么,冬天踩脚底下滑的玩意儿,现在拿来抽她,也不错。

歪丫刚挨完打,想了想又道:“他去镇上的时候,我让他带着我,这样咱们还能时常见。”

“那就太好了!”

小孩松了一口气,开心的回去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刘仁本就让栓子套了车,吃过饭,就带她走了。

余大娘那么使劲装,她所有的行李,也只有两个包袱。

活物倒是不老少,一头猪,一只猫,和鸡鸭鹅里最娇小的那只鸡以及它凶猛的老娘。

刘仁本格外大方,还问她要不要鸭子和大鹅。

小孩拒绝了,他仍带了两只,准备送给裴老大当下酒菜。

小孩冲着送她的人摆摆手。

牛车就往前走了。

她给她们留了礼物。

长岁是一口袋钱,百福是两个银脚镯,她把自己的好看些的衣服放到余大娘枕头上了,至于裴珠和刘仁本,她没什么能够送给她们的。

她所有的,都是这两个人给的。

虽然没什么称心的东西……

小孩把她从山上庵带来的鸡毛毽子和一张手帕留到了她们窗外。

上面歪七扭八的绣着一朵紫色的花。

她觉得是鸢尾花,就像她曾经采来送给裴珠插头发的一样。

但她自己都不觉得像。

反正,就那样吧……

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刘仁本离开裴家时,小孩和他说:“你是一个好施主,也是一个好人,但我不喜欢你当我爹。”

刘仁本心有戚戚道:“我也一样。”

他也不想给小孩做爹。

裴老大也不想,当着刘仁本没有说什么,过后……他和裴大娘吵的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