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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小孩告诉裴珠,自己能见鬼的事,还嘱咐她别告诉别的人。

可她转头就跟刘仁本说了。

两人不仅不信,还说那是老尼姑们教她骗人的法子,叫她不许再说。

裴小孩以为他们真是这么想的,被呵斥了几句就蔫了,悄默声的从凳子上溜下去,到院子里去了。

长岁和百福也出来了,两人听了一肚子神神鬼鬼的话,正害怕,看到自称能见鬼的裴小孩,不仅不敢往前凑,还退后了几步,手扯手往大门外跑去。

院子里只剩裴小孩一个,余大娘端着碗出来,看她茫茫然的站在哪儿,欲言又止的上前和她说:

“大小姐,老爷说家里的蛟龙肉都归你和栓子了,你什么想吃,跟我说一声,那东西得提前炖,要不然不烂。

再或者我帮你做点肉脯,你闲着没事当个零嘴嚼嚼也挺好的。

不过依我看……”

余大娘瞄了下四周,手搭在她肩膀上,小声继续道:“不管怎么着,你都别在桌上吃,背着点人,大伙都不喜欢,瞧了也倒胃口。

什么神啊,鬼啊的你也别在说了。

我这可都是一片好心才同你说的,你要是不爱听,就算了,不过我看你是个有心眼的孩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以前你来家里可是一句都没提过,甭管真假,你原来都憋住了,现在说那些干什么呢?

家里又不指望你拿这个赚钱,传出去也不好听,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你现在都是大小姐了,是有身份的人,跟那些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可不一样了,也该收收心,别老琢磨着往外跑,多帮着夫人做点事,才能讨人喜欢。

你到底不是亲生的,家里也不止你一个,小的不明白也就算了,你已经这样大了,再不学着懂事乖巧些,可不就被比下去了?

回头老爷、夫人真嫌你烦了,你又该怎么办呢?”

余大娘絮絮叨叨的说着,干脆爽朗的声音压的很低,有种不寻常的温柔,光是听听声音就能明白,她说这些全是出于好意,可就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裴小孩:“什么是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

裴小孩觉得余大娘说起三姑六婆似乎特别不屑。

“还能有什么,你知道的尼姑、道姑、卦姑,还有牙婆、稳婆、师婆、药婆、虔婆、媒婆,这些人都是最会搬弄是非的。

原以为你师父她们是些老实的,没想到私下里,也教你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大小姐你是个聪明的,听我的,千万把那些都忘了吧,咱们可是正经人家。”

余大娘苦口婆心的说完拍拍她的肩就走了。

留下裴小孩一个愣在原地。

三姑六婆,搬弄是非?

在裴小孩心里老尼姑和马药婆都是她自小就认识的,人都很好也很受人尊敬。

又凶又瘦的王干娘是个稳婆,不常见,但她听说许多人家生孩子都会找她,大概也是很厉害的人。

可在余大娘嘴里,她们似乎都是不值一提的,师父她们只能被称为老实……

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鬼神的事,怎么就不正经了?

她们拜河神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样的话?

下那场暴雨时,她不也给河神上了香,祈祷雨停嘛?

她们家死了人难道不请尼姑念经?

裴小孩看她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再说师父她们也从没有教过她这些事!

裴小孩缕清了思绪,火冒三丈的去找余大娘理论,可她进了后头老爷子和老夫人的屋子,和刘莲花天一脚地一脚的扯起来,半天都不出来。

裴小孩刚被她那位干奶凶过,哪里敢往上凑,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以前老尼姑她们说不能把能见鬼的事告诉旁人,裴小孩还多少有点懵懂,仅此一事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有的事,谁也别说,才是最好的。

她干爹干娘嘴上不信她,却没隔几天就给她做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还弄了两颗避邪的狗牙拴在她的项圈上。

家里也出现了葫芦、桃木、红绳、牛角、猪惊骨之类的东西,还在门框上贴了符,挂了八卦镜。

刘仁本踩着梯子挂镜子,下来时还不小心崴了脚。

骨头咔嚓一声,声音特别清脆。

疼的他扑在裴珠怀里,嗷嗷哭,一碰就发出年猪死前的哀嚎。

裴珠让他坚强点儿,孩子们都看着呢。

刘仁本面如死灰:“你夫君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管孩子?她们脚又没崴!”

裴珠:“这是脚的事儿嘛?我是说你别哭那么大声,挺大个人了,还不够丢人的。”

“你还嫌我丢人?好好好,”刘仁本抹着泪,把脑袋从她怀里挪出来,邦一下子砸在床上,偏过头去,对郎中摆摆手赌气道,“不必看了,人家都嫌我丢人了,我还看什么,就让我活活疼死,我也不会吭一声!啊!唉呀!”

刘仁本疼的一个仰卧起坐,直挺挺的伸着两个爪子,跟僵尸似的,看着自己的脚。

郎中已经啪的一下把药糊上去了,疑惑道:“叫什么,你不是不吭声嘛?”

刘仁本很努力的不吭声,但显然他控制不住。

“我又不是不给你钱,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在家不跟你媳妇矫情啊?”

郎中冷冷道:“我没媳妇,父母双亡,欠债一屁股,腊月二十九还得出诊看病。”

刘仁本瞬间不敢吱声了。

这凄惨的郎中,开的药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他来前是又青又紫,他走后疼是不疼了,就是紫的发黑。

刘仁本问栓子是他从哪儿请的人。

栓子:“保济堂。”

“镇上的保济堂?不应该啊,那我怎么没见过他呢?”刘仁本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想半天都没想出来。

栓子手插在袖子里,还是那个闷声闷气的半死不活的语气:“我也没见过,二十九郎中都回家过节了,他背着药箱坐在保济堂门口,我就给他请来了。”

这样啊!

哈哈!

那感觉就都说的通了!

一屋人都沉默,好半晌刘仁本才说:“栓子啊,以后请屋里的郎中,坐台阶上的不要。”

栓子:“成,老爷。”

老夫人刘莲花光是在一边看,就有些头晕:“我说什么来着,家里果然要有祸事了。

这样吧,从今日起,家里就不杀生了,只吃素,回头去拜一拜河神,求个平安。”

吃就吃吧,反正他们现在吃什么都一个味儿。

余大娘看了眼裴小孩,提了下那些蛟龙肉。

刘莲花不耐烦道:“那个不用问,她要吃就给她做。”

她指的自然是裴小孩。

不用在大年三十当尼姑,裴小孩当然高兴,可刘莲花的语气,就不那么让人高兴了。

连同非要多嘴一句,显得自己很不一样的余大娘,都让她觉得讨厌。

所以裴小孩收回了那句——

没有河神也没有婴姑的话。

让她们爱怎么拜就怎么拜去,谁也别想再让她提醒什么!

她就知道,管闲事就要倒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