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天一下就冷了,老尼姑们准备在念经之余,把地里的菜收一收。
山上庵后头是有一块地的,种些菜吃着也方便,就是收成不怎么样,庄稼种下去不是被鸟啄就是被野物啃。
它们大概是有些精明的,认准了尼姑们不会伤它们,总是十分放肆的大吃特吃,有时见了人也不跑。
尤其是那些可恨的,会上树的大尾巴鼳鼠,别的野物人过来一赶,也就走了,它不一样,一时赶走了,它还要生气,站在树上一边乱叫,一边摘东西砸人。
再生气一点,把自己挂树上吊死给你看,不讲一点道理,一味玩命撒泼。
小个不大,也不知气性为什么那么大。
尼姑们都不敢招惹它们,庄稼也就被祸害的更厉害了。
弄得净持每年收菜都十分暴躁,裴小孩这么勇敢的孩子,一看她的模样都不敢去后头凑热闹。
程天宝去看了一眼,回来啧啧称奇说:“她戾气好重,要是死了,肯定会变成恶鬼。”
裴小孩心有戚戚:“谁说不是呢,她看起来很会吃小孩。”
正说着,裴小孩突然听见若有若无的声音。
咚咚锵锵的好热闹,跟成亲似的,而且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随之就有叩门声传来。
裴小孩趴在庵门上,从门缝里头往外看,外头来了一群人,抬了许多东西,还绑着红彤彤的绸子,也不知是娶谁来的。
裴小孩是不想嫁人的,所以她跑去后头问:
“师父,你们谁要成亲了?”
三个老尼姑:……
程天宝张张嘴:“其实……我觉得不是她们……”
有损声誉,净持摔下手里的萝卜就冲她去了:“你要挨揍啊?”
还好净慧和净能也听到不同寻常的声音及时拉住了她,裴小孩打一个激灵,远远的跑开了,还有些抱怨:“没席吃也就算了,她怎么还要打我呢?”
程天宝冷眼瞧着,真是哪顿打也没冤了她,可他不想跟她吵架就没说。
三个老尼姑去应门,裴小孩狗狗祟祟的跟在后头。
来人竟是钱家二老和恢复人身的钱大牛。
两个老施主作揖拜老尼姑们,又要钱大牛去谢裴小孩。
钱大牛也是真实诚,撩起衣服就跪,裴小孩还探着头瞅他们呢,他已经一个头磕下来了,还怪响的。
净持眼疾手快,抓起裴小孩就放一边去了。
净能上前强制搀扶,抓着钱大牛的胳膊把人薅了起来,手上那点泥,擦了个干干净净。
净慧忙道:“施主快快请起,贫尼这徒儿年幼,实在当不起施主如此大礼。”
怪折寿的,净持还指望裴小孩活久一点,守着山上庵呢。
不差他那两个头,净慧生怕他礼数太周全,惹人疑心,再暴露了裴小孩的秘密。
钱大牛一脸憨笑:“当的起,当的起,要不是小师傅相救,我就是想磕头求饶也没有命在。”
“只是领领路罢了,还是钱施主托梦及时。”
净慧说了诳语。
裴小孩瞪大双眼去看她,却被净持遮住脸,捂住嘴。
钱老施主打起圆场:“那也该好好谢过的,若不是小师傅如实告知,我们又如何知道大牛被困在山里。”
钱家人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裴小孩,只是碍于要帮她保守秘密,不好太过张扬。
所以明面上只准备了一份谢礼。
钱家二老叫人把好不容易抬上来的大家伙竖到院子里,叫裴小孩去拉罩在上头的红布。
三个老尼姑已经猜到了什么。
净持难掩激动,净能面露喜色。
净慧亦是嘴角含笑,推了一把小徒儿的肩:“阿弥陀佛,小孩,去吧。”
只有裴小孩不明所以,稀里糊涂的扯下红布,抬眼看去,惊讶道:“是婴姑!”
很新的婴姑!
钱家使人加急造出的石像,赶在入冬前送到了山上,虽不是金身,却也很好了。
大殿里的婴姑像都开裂了,上头的颜色都掉的差不多了,把新的婴姑请进去,仿佛大殿都变新了。
不是仿佛,确实是新了,因为钱家人还带了新的供桌、蒲团、窗纸之类的东西,前来更换。
钱老夫人说:“三位师太和小师傅见谅,不是我们说话不算,如今天冷了,不好动土,待到明年我们定然请人重修贵庵。”
净持更高兴了,净能笑容微顿,看向师姐。
净慧:“三位施主不必如此,俗语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这样已是极好,实在不必再提报答的事。”
钱家暗里给的金银,净慧也坚决不受。
裴小孩自然是听师父的……
才怪!
“我摸一下也不行嘛,”那么老大,都快到手的金锭银子要飞了,裴小孩泪都下来了,急得抻着胳膊就去够,“我想摸一下,给我摸一下吧,我就摸一下……”
太丢人了。
“小孩!”
同样想摸的净持,偷偷瞪了她一眼,格外凶。
裴小孩抹着泪倒进她怀里,对拿着一锭金子往她手里塞的钱老施主摆摆手,心如死灰的喃喃道:
“罢了,我不要,我不摸,不摸就不摸……呜……”
裴小孩捂着嘴,呜的一声哭起来,指着自己的胸口对净持说,
“师太,我这里有点不舒服。”
净持眼含热泪心道:谁不是呢,这些钱都够好好修整下庵里,再加盖两座偏殿的了。
“别不舒服。”她硬邦邦的说,“那都是身外之物。”
裴小孩哽咽些:“我好喜欢身外之物。”
净慧嘴角微抽,净能保持微笑,都假装听不到。
钱家人略有些尴尬,面面相觑。
钱老施主咳了两声,指着另外一口大一点的箱子说起了别的:“还有就是,我们为那位小鬼仙备了些香烛纸钱聊表心意,这次来也是想问问那位小鬼仙的生卒年月,也好叫我儿在家中供奉牌位,时时拜祭。”
程天宝已经蔫了吧唧,生了半天闷气了,听到终于有他的事了总算有些高兴:
“算他们还有点良心,不过这年月,我也不记得了,”
程天宝苦恼的挠了挠头:
“我,我好像是七月生的,就叫他们凑合写一个吧,回头我在牌位上留点印记就成了。”
裴小孩转达了一下,又接着伤心去了,钱家人一口应下,这些事也就完了。
净慧问起那日之后的事,钱家人心有余悸的说。
“多亏了河神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