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章 本章所有描写均发生于一分钟内
诸伏景光听到了耳麦里传来的声音:
“交给你了,一定要成功啊,hiro。”
他抿紧下唇,默默地挺直了脊背。
站在走廊尽头的合金大门前,望向墙角的摄像头,诸伏景光坚定地轻声回应:“交给我吧,我来带他回家。”
于是指示灯亮成了绿色。随着咔嚓的解锁声,大门缓缓向两边敞开——
——诸伏景光逼迫着自己往里面看去。
——其实有的时候,想象会比现实更令人恐惧。
——在看完了琴酒送来的那张光盘中的资料后,在亲身进入这座研究基地、并亲耳听闻了研究员们闲谈间不经意提起的那些丧心病狂的细节后……诸伏景光对于小鸟游树所处的环境是已经有了最坏最可怖最令人恐惧的猜测的。
那间囚室里一定是猩红的,血淋淋的,令人无法直视的。而被锁在祭台上的男孩,一定是支离破碎的,苍白又血红的,毫无生气的。
悲鸣和惨嚎应该充斥着那里,然而却被研究员们冷淡或者狂热的议论所压制,两种不同的声源混在一起,变得嘈杂又吵闹,让人无法承受哪怕一秒。
——那一定就是小鸟游树所在的地狱了。
诸伏景光曾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想象这样的画面,强迫自己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好不在救援行动实施时掉链子。
——然而事实上,当合金大门打开时,诸伏景光所见的情景是预估的画面完全不同的。
没有红色,没有悲鸣,一点都没有。
整间屋子是惨白的,是寂静到令人发疯的。
无影灯发射出刺目的冷光,又被地面墙面、各种设备与器械的表面不断反射再反射,最终让将整个房间都被这样的惨白所吞噬。
而在这个噬人白域的深处,高低错落的仪器中间,陈放着一个银色合金打造的铁台。
具体的状况诸伏景光看不清楚。因为他的视线无法聚焦了。
这可不行啊。他冷静的想。脑海里没有涌起一丝情绪,像是在这样的惨白中连情绪都冻成了冰。
……这可不行啊。诸伏景光。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的话,要怎么带他回家啊。
诸伏景光对自己陈述。
很奇怪。他感觉自己明明已经足够的冷静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腿却没法向前迈出一步。
他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控制自己的瞳孔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好好地聚焦在那个铁台上,这才勉强看清了一点点樱色。
——像是故乡春天的樱花树。一片一片的,在阳光下闪着光。
——诸伏景光冷静的大脑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了这样的画面。
喉结滚动,诸伏景光用力将自己的掌心掐出了血,这才回过神来,让自己的腿脚摆脱了地心引力的禁锢,向着铁台挪动了一步。
这一步之后,瞳孔也终于稍微从冻结中恢复,变得能够聚焦得更清晰一些了。
——啊。是小树。
他的理性陈述道。
——是小鸟游树。
他的理性又总结出了更详细的信息。
——是小鸟游树他躺在那里。
——他的头发因为长久没有打理而长得越过了肩膀,枯槁地披散在铁台上。他的身体几乎已经丧失了所有脂肪,仿佛是一层皮绷在了一副小小的瘦弱骨架上,上面纵横着缝合或者其他伤害留下的疤痕,它们有的已经淡了,有的却看起来很新鲜,甚至血痂都未曾脱落。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再次往前一步,作出新的动作用以维持理性的运转。
——男孩干涸的嘴唇被口枷撑开了,左眼无神地凝视着天花板。那张本应精巧可爱的脸颊被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贯穿,从下颚一直到颧骨。而右眼……
诸伏景光突然又觉得双腿不再沉重,准确的说它们直接失去了重量,轻飘飘得像风一样就这样交替摆动了起来。于是不知道怎么地,他突然就被双腿送到了那张冰冷的铁台前,又不知怎么就伸出双手往小鸟游树右眼上的线缆拔去——
直到诸伏景光的手握上了那如同婴儿小臂般粗细的缆线,他都没搞懂自己的腿和手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因为这一刻他的思维熔断了。
——救救他!
——他该怎么做?
——这条该死的线缆要怎么才能该死的从小树的身体上消失?!
诸伏景光突然觉得自己的理性崩塌了。他的视线又无法聚焦了,没用的无能为力的液体突然就和解冻的情绪一起决堤了。
——为什么不动?为什么不出声?为什么不转动眼珠看他一眼?不是不会死吗?不是不会死吗?就连那些研究员不是都说小树根本就不会死吗?!!
诸伏景光不知道两只手要怎么才能协调的合作了。
他右手抓着那条线缆,左手想去试探小鸟游树的呼吸,但又被这别扭的姿势搅得混乱了。理性崩塌后好像已经无法思考了。于是他的右手放弃了线缆,想伸到男孩的口鼻边去试探,但左手又下意识地向那根根本不应该存在的线缆伸了过去。结果两只手撞在了一起。
诸伏景光混乱了。他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又挡住他的视线了,于是两只手都顺着本能收了回来,胡乱地在眼睛前蹭过去又蹭回来,却还是因为源源不断往外冒的液体而忙不过来。
他只能啪地用两只手将整张脸都盖住,揉搓几下,深呼吸。
难以抑制的气音统统都被麦克风给收录了进去。
如此两次之后,诸伏景光才能重新低头。他聚焦视线,伸手向着男孩的口鼻再次探去。
——没有感觉到气流。
——怎么可能呢?
诸伏景光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发出浓重的气音。努力让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他清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放在了正确的位置,但是却还是没有感觉到气流。
诸伏景光感觉有点天旋地转了。
他执着地把手贴到了男孩的鼻底。什么都没有。
又用手摸了摸男孩的脸。冰冷的,伤疤凹凸不平的。
——事到如今又在开什么玩笑?
诸伏景光的血液都在远离自己。但不能就此停下,不能就放弃希望,一定还能有转机的。
于是他俯下身子,将耳朵搭在了男孩的心口,想要至少听到一点搏动。
一点点就可以,一点点就可以。
但是没有,一片死寂。
诸伏景光终于绝望了。
他保持着半边脸贴在男孩心口的姿势,突然觉得身上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手,感受不到自己的脚,什么都感受不到,好像他的整个身体都不再存在了。
耳麦里不断响起降谷零的呼唤,他似乎是在叫着他的名字。但诸伏景光已经听不懂了,他什么都听不懂了。
直到突然,他感觉到贴在小鸟游树身体上的脸颊被蹭了蹭。
诸伏景光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