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后的忌日,长春宫内一派肃穆,檀香袅袅,烛影摇曳。
傅恒身着玄色常服,神情凝重,跪于画像前,画中容音眉眼温婉,仿佛跨越阴阳,静静注视着他,他低垂的眼睫掩不住眸底的挣扎与复杂,闭目一拜,
蓦地,心间又掠过这几日不断萦绕的丽影,唤他“夫君”。
傅恒猛然睁眼,呼吸急促,竭力压下那些念头却无果,只好心烦意乱起身,欲往养心殿复命。
甫迈出殿门,一个端着祭品的小太监撞上了他,祭肉洒了一地,油渍溅上衣袍。
“奴才该死!”小路子跪地叩首,砰砰作响。
傅恒心下烦闷,却未发怒,只淡淡道:“罢了。”
一旁的翡翠忙上前道:“大人,奴才为您清理一番吧,不然穿着脏衣裳如何面圣?”
傅恒颔首,转身去了偏殿,
整理妥当后,他正欲离去,身后倏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留步。”
傅恒步子顿住,心下一沉,缓缓回首,只见璎珞一袭素雅玉兰纱缎旗装,眉眼秀丽机敏如往昔,他却目光躲闪,夹杂着不敢面对的愧疚与纠结,拱手作揖:
“我要去养心殿,先告辞了。”
璎珞眸色微凉:“等等,”随即吩咐明玉,“去门口守着。”
傅恒皱眉,不知为何顺从了她的安排,只僵硬地站在她身侧。
二人并肩立于先皇后画像前,终是璎珞率先开口:
“为何还不离开京城?”
傅恒一怔,垂眸沉默半晌,才低声道:“抱歉,我曾许诺要娶你为妻,却娶了......”
话未尽,脑海忽然闪过尔晴的身影,那柔媚的如泣如诉,唇边的娇声细语,连同那馥郁妖娆的芬芳,宛如蛊毒侵蚀着他的心神,他慌乱地偏过头,声音低哑,透着压抑的痛楚:
“终究是我负了你。”
璎珞静静望着他,眸光复杂,终只苦涩一笑:
“傅恒,你不属于紫禁城,这里满是陷阱、算计,你属于战场,可以建功立业,一展平生抱负,走吧,别再留恋了。”
傅恒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抗拒,他告诉自己,留下是为了守护璎珞,然而,心底最深处的声音叫嚣着的却是:若他走了,喜塔腊尔晴会不会又去勾引别的男人......
念及此处,傅恒脸色陡然阴沉,双拳紧握。
璎珞察觉到他的异样:
“怎么了?”
傅恒没有回答,忽闻一尖锐女声:“臣妾说的没错吧,他们二人果然在这儿幽会!”
他猛地转身,只见小嘉嫔笑容得意非常,身旁,皇帝一袭石青缎绣四团五爪金蟒纹夹朝褂,面色冷峻,缓步而入。
“奴才(嫔妾)给皇上请安。”
傅恒心下一紧,忙跪地行礼,起身后,感受着皇帝探究的视线,心下却涌起屈辱与愤怒,脑海中再次浮现尔晴的面庞——
她的媚态是否也曾在皇上眼前尽情展露?是否也曾那般娇唤着“夫君”婉转承恩?
傅恒胸膛剧烈起伏,双目猩红,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旁侧,璎珞巧舌如簧,将小嘉嫔的计谋反手一击,使其自食恶果,被皇帝当场下令幽禁。
然而,傅恒无暇顾及,低首不语,像被某种情绪牢牢攫住。
皇帝自然看在眼里:“怎么,你还不高兴了?”
“奴才不敢。”
皇帝冷哼一声,甩袖而去,璎珞等人也相继离开,殿内重归寂静,唯独傅恒一人,他缓缓起身,转身凝望画像,双眸痛苦而迷惘:
“姐姐,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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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魏璎珞此番巧妙脱身,可性情多疑的皇帝心中仍埋下一根刺,虽未明言,对令嫔的冷淡却昭然若揭,连带着延禧宫的奴才们也受了不少气。
海兰察不免为明玉担忧,这日,与傅恒闲聊时提起:
“令嫔娘娘和明玉近来日子不好过,我想着明日送些炭火过去。”
闻言,傅恒沉默片刻,解下一锭银子递给他:“多帮衬些吧。”
海兰察接过,心中五味杂陈,从前,哪怕魏璎珞一句无心的抱怨,傅恒都恨不得亲自替她消弭一切不快,而如今,这锭银子,便是他的全部关怀。
傅恒故作轻松道:“好久没切磋了,走吧。”
海兰察也未多问,颔首应了。
皇家武场,刀剑交鸣,寒光凛冽,傅恒手持长刀,每一招都疾如雷霆,力道沉重。
海兰察勉力招架,几番交手已显吃力,险些受伤后,他连忙喊停,不解的喘着粗气:
“你今日怎的怒气这么重?”
傅恒收刀而立,汗水顺着下颌滴落,闷声问:
“若你的女人不安分,该怎样才能将她牢牢绑在身边?”
海兰察顿时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道:“你疯了?魏璎珞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
傅恒嗤笑一声,她才没有璎珞那般爱恨分明、忠贞不二,
“一个至交好友的事罢了。”
海兰察半信半疑:
“或许...生个孩子?通常来说,为了孩子总会收敛些的。”
傅恒不由想起福康安,那孩子天真可爱,她也疼爱的紧,却非他血脉,胸口怒意翻涌,霍地将刀插入地面,发出刺耳震响。
海兰察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的胳膊:“你到底怎么了?”
傅恒没有回话,面色阴沉得骇人,眸底情绪不可名状。
“傅恒,朕也很多年没有见过你的刀法了,不如让朕试试,究竟进步几何。”
转身只见皇帝负手而立、似笑非笑,他压抑情绪抱拳行礼:
“奴才不敢。”
话音未落,皇帝已拔刀出鞘,直直向他袭来,凌厉而果断。
傅恒迅速举刀相迎,却未似往常藏拙、步步紧逼。皇帝虽善武,片刻后额角亦隐隐渗汗。
蓦地,刀锋擦过皇帝袖口,未伤龙体,却逼得他连退数步。
场边李玉见状,大惊失色,急声喊道:“皇上!”
海兰察亦立刻冲上前:
“傅恒,你莫不是真疯了?!”随即拽着他,齐齐向皇帝请罪。
傅恒低着头,声音闷沉:“奴才鲁莽,请皇上恕罪。”
皇帝盯着傅恒,眸中闪过丝忌惮,只觉得他今日反常之举与魏璎珞有关,遂冷笑一声:
“是朕要与你切磋的,若因此斤斤计较,那成什么了?”
“皇上宽宏,奴才不胜感激。”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众人则跪地恭送圣驾。
马车辘辘而行,傅恒独坐正中,那句“为了孩子总会收敛些的”不断在耳边回响,满脑子都是尔晴的一颦一笑,他呼吸沉重,情欲如潮水涌动,却告诉自己:
“富察家百年清誉不能毁在她手上...是该让她安分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