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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吴念的睡眠质量呈现出了断崖式地下滑。

他的睡眠变得异常轻浅,哪怕是极其轻微的声响,也足以将他从梦中惊醒。更奇怪的是,他的睡眠时间也大幅度缩减,充足的睡眠对于他来说好像变成了一个很难达成的目标。

其他几个人都觉得这样不行,于是无邪就经常带着他回老宅子去住,清净不说,刚好还能陪陪吴奶奶。

不过这天,也许是因为冬日的阳光正好,他倒是难得地在院子里睡着了。

——

吴小念一开始对于吴家,甚至这里的整个世界归属感都不是很强。

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对于这里的所有人和物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甚至于,他还在这里都只是出于一种义务,作为尊敬吴爸吴妈和其他家里人的义务。

于是,自从不再因为启用魔眼的能力而高烧以后,他就整个沉浸了进去。那是一个只由黑色与白色丝线一样的线条构成的世界,他一开始几乎完全分不清哪些东西是什么样,哪些线条又属于什么东西。

他的世界就好像完全颠倒了过来,而正常人眼中看到的世界对他来说才是异类一样。

这就导致,不管是谁来喊他,他的反应总是看起来呆呆的,而且回应会慢上那么几秒,再加上不爱说话,家里的长辈对此或多或少都有些担心。

吴一穷和吴妈妈反复叮嘱无小邪,要照顾好弟弟,多带弟弟玩之类的话,无小邪都是一口答应。他也挺喜欢这个弟弟的,一不会抢他的玩具,二也不会跟他争他喜欢吃的东西,对比起其他人家里的弟弟妹妹来说简直就是天使!

而且某种程度来说吴小念也非常听他的话,说往东绝不往西(其实是懒得管)。

所以,无小邪但凡要出去玩一定会硬拉上吴小念,哪怕一开始并不顺利,这点儿小困难也被他轻易克服了。

因为吴小念发现,他这个便宜哥哥对于照顾他这件事非常执着,带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强,很难对付。

于是他选择了顺从。反正不管在哪,对他来说区别都不大,他只想好好研究清楚这所谓白送的金手指有什么用,又能做什么。

无小邪拉着他上到土坡,下到水塘,逗狗捉虫,小孩子感兴趣的活动都跑过了。吴小念高不高兴没人知道,反正无小邪高兴极了。

吴小念的适应能力很强,没多久就习惯了这突然多出来的小小波澜,更何况这也能帮助他自己更快地分辨出那些草木和墙壁的“长相”。

不过这天倒是跟平常略微有些不同。

他们的两人小队变成了三个人,来了一个解子扬。

“无邪!这就是你弟弟?你这次带他一起来玩啊……”解子扬高兴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到吴小念以后又带上了点儿失望。

无小邪也很自然地回了话:“是啊,小念他很乖的!”

其实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但解子扬第一眼就不喜欢无小邪这个双胞胎弟弟。

吴小念则是还在发呆(?)。

解子扬只觉得自己被忽略了个彻底,不服气地大步走过来想推搡一下吴小念,可在他手碰到人之前,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一股力气踢了一下,紧接着剧痛袭来,他一下子摔倒在地。

他“嗷”地一嗓子就嚎了起来,又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害他,刚抬头就与发丝间一双幽深的蓝眼睛对视了,那眼神并不像正在看一个人类,倒像是在评估砧板上的一块肉该如何下刀。

解子扬的所有声音都被死死卡在嗓子眼里,他屏住呼吸想发声,却拼了命都没发出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得太快了,直到无小邪过来扶他,他才回过神来,大口喘着气惊恐地叫道:“你,怪,怪物!!”

本来还想关心一下小伙伴的无小邪当即发了火,“那是我弟弟!他只是不爱讲话而已!”

他马上就丢下解子扬去牵吴小念,“阿念,你还好吗?”

吴小念乖乖让他牵着,听到问话才重新抬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看起来还有些状况外,又缓了几秒钟才慢慢点头。

就如解子扬不喜欢吴小念一样,吴小念也不喜欢解子扬,更不用说这家伙还不怀好意,他干脆拿来试刀了。

好吧还没有那么快,他的年龄还不足以让他能把利器当玩具,所以他只是往线条的位置踹了一脚,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人马上就跪了,除了没有外伤以外,似乎该有的反应都有了,不错。

解子扬艰难地爬起来,倒也没怪无小邪,他觉得他发小一定是被这个怪物给骗了,但以后他绝对不会在吴小念在场的时候过来!

他什么都没说,一瘸一拐地直接回家了。

无小邪生着闷气,也带着弟弟往回走。吴小念瞪解子扬的那一眼,他其实看到了,所以本来他是打算跟弟弟提一嘴,别那么看人家,没想到解子扬反应那么夸张,还骂人,他也只能马上倒戈了。

“没想到他居然会那么说,你别往心里去,”他懊恼地边走边反思,“我要回去告诉爹他们,太过分了!”

他越想越气,决定一整年都不搭理解子扬。

吴小念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没吭声,心下倒是放松了点。

好像,有个哥哥的感觉还不错?

——

习惯总是可怕的。

吴小念只是比以前更加活跃了一点点,但所有吴家人很快就都发现了,无小邪更是骄傲,他可是大功臣!

——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是新年了,吴一穷带着他们回了老宅,跟爷爷奶奶一起过年,没想到今年刚好碰到九门里关系好的解霍两家过来拜年,也都有小孩子,大人们就打发着小孩子们自己到院子里玩。

无小邪一看,来的居然是两个小妹妹,一下子更加支棱起来,他是几个小孩里最大的那个,要照顾好所有弟弟妹妹!

然后他就被解语花细细柔柔的嗓音迷晕了头脑。

吴小念歪歪头,看着已经屁颠屁颠跑过去跟解语花和小秀秀玩过家家的无小邪,不禁看了看两个“妹妹”的线条构成。

小秀秀不足为虑,但这朵解语花,看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他只是这么一想,暂时还没有想去挑衅的意思。

他自顾自地跑走,端了狗食回来喂院子里的大黄狗。

不管怎么样,狗狗都是没有坏心眼的。

他专心致志地看着狗狗吃饭,再回神时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长沙的冬天非常冷,明明还没下雪,吴小念却觉得更冷了。他收回下意识开始四处找人的视线,暗自感慨,果然小孩子就是三分钟热度。

或者,还是妹妹更好?

他拢了拢厚厚的外套,坐在台阶上撑着头看着外边的灰扑扑的天空开始发呆。

他觉得,他可能需要冻一冻,清醒清醒。

过了一会,外边居然难得下起了小雪,细小的雪花落在地上马上就融化成了水渍,可同时,一只温暖的小手抚去了吴小念头发上沾的点点雪花。

原来是无小邪来了,只见他一脸担忧与疑惑,正张开口准备说什么——

“哐当!”

吴念一下子惊醒,警觉地看向噪音传来的地方,手上想握住什么东西,但握了个空。

一只手伸过来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声音从他斜上方传来。

“是胖子逮鸡不小心踢到狗碗的声音,确实挺吵的。”

无邪温润的笑脸与眼底隐隐的担忧一如从前,确实安抚到了吴念,他亦如从前一样率先撇开对视的眸子,不过罕见地没有笑。

无邪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问道——

“怎么在这坐着?我找半天都没找到你。”

无小邪担忧地摸摸吴小念冻得通红的脸,皱起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教起来:“你看!脸都这么冰了还在这傻坐着!你是真傻吗!”

他一把拉起吴小念就往屋里走,边走边絮絮叨叨,“厨房熬了新鲜的银耳粥,热乎乎的,刚好给你暖暖。”

“小花和秀秀都觉得外边冷,回屋里烤火去了,我再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也回屋里了……你不是很喜欢糕点吗,我跑去跟奶奶说了,可是妈妈说现在没那么多材料,只能熬甜粥,你应该也不讨厌吧……”

吴小念眨巴眨巴眼睛,这次回得很快:“嗯。”

他就好像把刚刚那个中二忧郁的自己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篓,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呃,我想要多放点糖,可以吗?”

他第一次主动地想改变自己,就像一只蜗牛谨慎地从坚壳中伸出触角慢慢探索着外界一样。不管是不是还有其他力量在改变他,在此刻他是完全发自内心地想变得更好,想要保护好这些人,不想让他们担心。

无小邪诧异又惊喜地扭头,“当然可以!”

于是兄弟俩高高兴兴地去了厨房,看得吴妈妈笑着一人给舀了一碗甜丝丝的粥。

——

“刚好,小花带了芸豆糕,我专门给你留了一整盒,吃完再歇会就能吃饭了,起身吗?”无邪伸出手笑着问道。

吴念眨眨眼,顺着力道站起来,好像终于缓过神来一样笑着问:“怎么只有芸豆糕,我还想吃绿豆糕欸……”

“这两个不是差不多吗?”

“那还是有点区别的!还有,现在熬粥还来得及吗,我想喝奶奶熬的粥了。”

无邪惊讶地偏头看了他一眼,纵容地笑道:“当然,想让你提要求可真不容易。”

就像小时候的无邪没有揭穿他恐吓解子扬的事一样,他也没有点明自己已经发现了身上的违和感,甚至还察觉到无邪对此事也略知一二。

两人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回屋内,带着一种隐秘的心照不宣。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