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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筠闭上眼睛迷糊了一会,忽地闻到鼻尖处飘来一股热腾腾的清香。

她眼都未睁,直接把嘴巴张开,一副坐等投喂的懒样。

来人将糕点喂到她嘴边,她啃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咀嚼起来。

“妥妥……你把我妆台上的盒子拿过来……给、给他送去……你就说,让他过来见我……”

她说完了这句,又张着嘴等下一口糕点。

然而等了半晌,却始终没等到。

烦躁地睁开眼时,眼前的人却不是妥妥。

她的视线一路上移,看到的是昙舒面无表情的脸。

她隐约想起来,似乎有段时日没见过他了,只知道他每天都忙得很,就连今晚府上的家宴都没露面。

当然,她这几日不是忙着跟段少允幽会,就是忙着节前的人情往来,哪有工夫在意他的动静?

“长姐,你要送东西给谁?”他问。

“怎么是你啊……”

凤筠低头揉了揉额角,下巴却被一只手猛地抬起。

那只手很凉,冰得她打了个哆嗦。

凤筠眉心一拧,难以置信地抬起眼帘:“你……”

昙舒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

他用拇指擦去她唇角的糕点碎屑,再次发问:“你是要见谁?”

一种诡异的危机感袭上凤筠迟钝的头脑。

她坐着,他站着,本来就高度悬殊,如今大半的光都被他挡着,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其实上次同他在书房夜谈过后,凤筠就总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浑身不舒坦。

明明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好,但她就是说不上来的烦,下意识地就想躲他远点。

后面的日子俩人各忙各的,甚少见面,她就又将那种陌生的不适感淡忘了。

而今晚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凤筠实在难以忍受他的触碰,于是两手一伸,用力将他推开。

昙舒向后踉跄两步,另一只手里捧着的糕点全跌落在地。

“你当真长进了,都还没姓‘凤’呢,就敢过问起我的事来了?”凤筠语气森冷。

她强忍醉意站稳身体,回头找妥妥,却没看见她的身影。

昙舒蹲下身子,动作缓慢地将地上的点心一个个捡起来,莹白指尖沾满了灰土,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凤筠真不知道他最近是有什么毛病。

是不是自从她点头应允他认祖归宗后,他就自以为了不得了?

以往他的那些聪明劲、那些眼力见呢?

可他若真是梗着脖子跟她叫板,倒也好对付,偏偏她稍微疾言厉色一点,他就又丧眉耷眼了,这可真叫她心烦。

就比如这点心,脏都脏了,还捡起来做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矫情吗?

凤筠忍无可忍,上前两步,将他刚刚捡好的糕点又都挥落在地。

昙舒猝不及防,脚步一时不稳,竟坐倒在地上。

几个看热闹的路人立刻回过头来,指指点点。

凤筠回眸,瞪了那些人一眼。他们即刻噤了声,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匆匆散去。

“罢了……扫兴的东西。今日我烦得很,不想见到你。你别跟过来!”

她说完,甩手便要走。

在她身后,昙舒的一句话却又将她的脚步生生止住。

“长姐,五爷今晚不会见你的。”

他音量虽低,却足够凤筠听得一清二楚。

她缓缓回头:“你说什么?”

昙舒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掸着身上的灰。

他五官柔和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只是出于好意,跟凤筠提个醒:“长姐,五爷没跟你说过吗?他今晚很忙,怕是没空见你。”

他见凤筠面色相当难看,却双唇紧闭,一言不发,于是笑得愈发明快。

“你刚才说,有什么东西要给他?我去帮你送给他,好不好?”他上前两步,拉近了与她的距离。

他竟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

初时凤筠确实感到诧异,不过她转念一想,昙舒和段少允素来交往密切,她和段少允又隔三差五便会见面。

若是两人总是同时外出,昙舒能看出来些端倪倒也不无可能。

其实这事被昙舒发现了,对她来说属实无所谓。

但是他竟敢如此直白地当面戳穿,这不是明晃晃的挑衅吗?

凤筠更好奇的是,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几年前他不是没试过挑衅她,可后果如何,他自己最清楚。

凤筠不信,他竟还越活越回去了?

思至此,她也不急着走了,而是同样上前两步,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是吗?你倒是说说看,他此时在忙什么呢?”她抱起手臂,饶有兴致地问他。

昙舒的面上有一闪而过的僵硬。

他毕竟没料到,被他撞破以后,凤筠竟能如此坦然,甚至连遮掩的意图都没有。

略一沉吟,他很快便重新挂起温和的笑。

“今夜,英国公府上的梅四小姐在流月居一展琴艺。想必五爷此时正醉心琴曲之中,无暇顾及其他。”

此话一出,凤筠面上的无谓终于出现了裂痕。

这么多年的相处,昙舒早已对她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了熟于心。

他看出了她拼命压抑的愕然、愤怒……以及深深埋藏各种情绪之下、轻易不肯示人的黯然。

但是她过于骄傲,必不肯在昙舒面前将这些表露出来。

因此,她不过是短暂的沉默,用垂下的眼帘掩去一切。

一直以来,凤筠和段少允之间仿佛形成了默契,闭口不谈与梅玲月相关的一切。

他当初亲口承诺过,“交易”期间,不会有其他女人。

如今他不过是去听个琴,并没有违背他的承诺,她没有道理对此有任何不满。

但让凤筠最难以接受的,是她压根控制不住自己的不满。

人心就像不知餍足的野兽,似乎总是贪心不足,永无止境。

一开始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只盼着他能别那么讨厌她,能和她和颜悦色地说说话便好。

后来俩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她又觉得但凡能摒弃前嫌,不再斗个你死我活就好。

再后来,他主动求和,她又抱着只尝不买、光占便宜的心态,贪图于与他的床笫之欢。

事到如今,她竟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占有欲,巴不得他的人只在她一个人身边,他的心只装着她一个人。

但理智告诉她,这事绝无可能。

段少允对她的好,仅仅建立在两人身体的契合上。

他们的关系,也仅仅作为平淡生活的一道调味剂,可有可无,随时可以因厌倦而被替代。

不论昙舒意图何在,他的一番话终归像是兜头一盆冷水,猛地浇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