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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退一步,怎么个退法?”段少允问。

他以手撑住额头,越来越感到剧痛难耐。

一想到把他砸得头破血流的人就坐在他面前,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还能容她在那大谈特谈“各退一步”。

在世人眼里,他是尊贵无匹的紫玉亲王,这世上能让他弯个腰行个礼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这个女人却敢把他打成这样。

这些年来,除了不怕死的刺客还有乌影那头畜生,还没人有胆子对他做出这种事。

他发现自己自从认识了她,底线可真是一降再降,并且眼界也“开阔”了不少,多少想都想不到的晦气事,也都接二连三地发生在他身上。

不过抬眼看时,面前的女人也没好到哪去——她的脸侧、脖颈上都有严重的瘀痕,白天的割伤叠加其上,好一个姹紫嫣红,花团锦簇。

虽都是皮外伤,但看着也够惊心动魄了。

段少允心里多少平衡了些,这才勉强肯把她的话听完。

凤筠把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王爷不就是不待见我吗?喝了这杯酒,往后我保证你眼前再没有我凤筠这个人,你可愿意?”

“哗啦——”房顶上传来一声瓦片晃动的巨响,屋中两人的注意力终于都被吸引了。

难道是妥妥在跟段少允的暗卫缠斗?

凤筠警觉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看,可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

她目光又扫了一圈下面的天井,正待往屋檐上再查看一番时,屋里的男人不耐烦了。

“不过是一只猫罢了,竟能把你吓成这样?”他面露不悦,但一手仍撑着额头,眼睛也未睁开,仿佛在闭目养神。

“是王爷养的猫吗?”凤筠意有所指地问。

段少允这才不耐地睁开眼,自眼角打量着她。

“你这客栈老鼠太多,本王若不带上一只猫儿,又怎么敢住?”

凤筠一听便知,外面果然有他的人。

刚刚妥妥不是说她略胜一筹吗,怎么竟还没把那暗卫牵制住?

凤筠恨铁不成钢地想,这个月的月银必给她扣一半才够解气!

不,还是干脆带她回师父那里,让师父给她历练历练……

“还在磨蹭什么?”段少允蹙眉,“你怕不是心存侥幸,想跑了不成?”

凤筠最后望了一眼屋外,略一踟蹰,还是一跺脚返身坐回了桌边,不再回想刚刚的插曲。

毕竟眼下跟他把这杯酒喝了,才是顶要紧的事。

见她坐在那不作声,也不知在盘算什么,段少允用手指敲着桌子催促道:“把你的条件说出来听听。”

凤筠这才望向他,似笑非笑:“条件?我现在命都被王爷捏在手里,还谈什么条件?”

段少允也笑了:“你学乖了,这很好。”不过随即,他的笑容就消失了,望着她的目光也认真起来,“既然你没什么条件要谈,不妨听听我的条件。你的命,我暂时给你留着。你的铺子,我也守诺,准它们重新开门,只不过我暂时代你保管着,免得你出尔反尔,再蹦出来作妖。再有……”

他身子倾过来,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别管是章时栋还是随便谁,限你两个月内嫁人!否则,你就提前给自己准备好后事吧!”

凤筠放在腿上的一只手暗暗握成了拳。

握紧,紧到发抖,许久,又骤然松开。

她堆起一个笑:“还有别的要求吗?王爷尽管说。”

段少允道:“当然,再加上你之前说的,往后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用这些条件换你一条命,很划算吧?”

凤筠闭上眼,也不说话了,就那么一下一下,缓缓点着头,似是非常认可对方的要求。

“你可听明白了?”段少允问。

“明白……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凤筠喃喃着。

她一会叹气,一会又是笑的,让段少允觉得颇为古怪。

不过想想她骄纵得无法无天的一个人,如今终于被他逼得彻底认输,心态上承受不住也是在所难免的,他便觉得倒也可以理解了。

只是他心里还有些压制不住的、心魔似的念头,总隐隐盼着能把她气哭才好。

她这时不时叹口气,再苦笑两声,然后还不紧不慢喝两口酒,看着实在不够解气。

可能是一直以来被她逼得太狠,以至于他心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已经有些扭曲了。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喜欢看她认输,服软,最好是一边哭一边求饶,给她把她那高得快飞上天的自尊心全摔地上,摔个粉碎。

可惜这种机会太少太少了,白天他难得体验了一把,结果还是她装出来诓他的。

不过,只要她肯做到他刚刚提的那些条件,他也能既往不咎,把过去的一切翻篇,就当作时运不济,出门撞鬼了。

正当他暗自思量的时候,对面的女人跟他碰了碰杯。

因酒气熏染,她说话时已然有些大舌头了:“王爷,这段时日,是我凤筠瞎了眼……我最后,再敬你一次……从此,后会无期了……”

说完,她仰脖将酒灌下,又醉眼朦胧地将酒杯倒过来,给他看。

段少允只觉得心里快慰——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结果吗?从今往后,再没有一块狗皮膏药黏着他了,他再无后顾之忧了!

于是他也将酒杯举起,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

几乎是他把酒咽进肚子里的一瞬间,他的余光就发现对面女人的眼神都变了。

她的醉意、颓丧全没了,那一双杏眼亮得跟在放光似的,直勾勾地盯过来。

段少允心头一凛,顿时感到不妙,可他一时间又拿不准对方揣的什么心思,而自己究竟是哪里中了她的算计。

难道是酒有问题?

可咽都咽了,一切也由不得他了。

恨不得只是一瞬间的工夫,他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脱了力,竟从椅子上跌坐在地。

房间在打转,烛火在跳动,仿佛有一股浓雾在他脑中爆开,令他昏头转向,目不视物。

模糊的视线中,凤筠从桌边站起,一步一步踱至他面前。

她的步态是如此悠闲,神色是令人憎恨的得意。

她的声音冷冽,仿佛淬着毒,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段少允,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