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也曾暗示她,要不要自己帮忙,却被她拒绝了。
这事她原本已查出眉目,也不再需要她爹做什么了。现在问题的症结在她和段少允的矛盾上,所以她爹出手也没什么用处,难道她爹能找到权势比段少允还大的,按着他的头让他退一步海阔天空?
凤府的下人们都知道,他们大小姐这几日心情不好,要尽量躲着点,能不出现在她面前就不出现。
而且,大小姐的这股子火气,有一半都是冲着舒少爷去的。
他出去应酬,大小姐便骂他不用心备考,游手好闲;他留在家里,大小姐便骂他到处晃悠,十分碍眼;他若当真关在屋子里认真读书,她便要暗指他翅膀硬了,急着青云直上。总之是处处不能让她满意。
幸而舒少爷脾气一向很好,每次被他长姐挑刺,也不过是微微一笑,一句也不辩驳。
有一日,大小姐见少爷脸上依旧绑着绑带,便讥讽他小题大做,过于矫情。
她伸手把少爷的绷带扯了下来,才发现一道淡红的疤痕,自他眼下延伸下去,比绣线宽不了几许,却足够醒目。
“你……上次你给我找的擦脸伤的药,不是好用得很吗?你自己为何不用?你是故意的吧?用这道疤膈应我?”她说的,正是当初坠马擦伤脸颊时,舒少爷曾送她的祛疤药膏。
舒少爷解释道:“长姐,那个药是柜上的吴掌柜偶然得到的,说是有个郎中珍藏的宫中秘药,因急用银子这才抵押给他,仅那一瓶。”
大小姐这才不吱声了。后来对少爷的态度便好了许多,虽说依旧冷淡,但好歹不再动辄找茬了。
就这样,凤筠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闲日子,身体也养得大好了。
不过太清闲了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她的脑子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天和段少允的争吵。
她想起那些误解,指责,侮辱,就感到憋屈,不忿,恼怒。
他是皇上的亲弟弟,他就多么高贵,多么了不起吗?若不是他投了个好胎,他算哪根葱?他有什么是自己白手起家,一点点挣来的?
他习惯了不劳而获,习惯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管他们这些下面的人的死活?
在别人眼里,他这个王爷谦逊有礼,刻苦上进,宽以待人,严以律己,那些皇家贵胄骄奢淫逸的风气他都不曾沾染分毫,简直是皇家子弟的表率,也曾是先皇的骄傲。就连昙舒都常说,五爷虽然话不多,但是对朋友是极好的。
她凤筠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这么招他厌烦,偏偏对她如此刻薄疏离,冷酷无情。
她觉得自己还是没发挥好。
她虽刺了他几句,可比起他的话来说,她的话实在不够杀伤力。
“光着身子求他,他都不会碰她”?凤筠每每想起来,肺都要气炸了。
她该有的都有,还不小,他在嫌弃些什么?她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气。给脸不要脸,他要么是不行,要么就是根本不喜欢女人!
总有一天,她要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颜面扫地!
气头过去以后,她又免不了有些低落。
她自打娘胎里出来二十年,第一次看上一个男人,就吃了个狠狠的闭门羹,别提多憋屈了。
可能就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心动,想彻底把这个男人放下,竟比预想的难上许多。
她时时惦记着他,请他吃饭,陪他聊天,投其所好地送礼物,可这些居然都毫无作用,他根本不稀罕她的心意,只会更烦她。
偏偏她又是个不肯低头服软的,他烦她,她就更要往他跟前凑。
她真希望一切可以回到他们初次在书房相遇的时候,起码那时候段少允还能客客气气地跟她坐在一张桌子上闲聊吃酒。
她一向看不上自己的庶弟,觉得他过于温吞,过于在意他人的脸色,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奴颜婢膝。
可在段少允眼里,昙舒都比她好,比她值得更好的对待。
他是瞎了眼了吗?
每每想到这些,凤筠就更烦昙舒了。
但是很快,这样平静又烦闷的日子就被打断了。
自那几间香料铺子被查封后,眼见着开业遥遥无期,几间铺子的掌柜和伙计都急了。其中一位掌柜还是陶姨娘的二弟。虽说他地位远比不得凤筠,但凤筠看在陶姨娘的情分上,还是会尊称他一声“陶二舅爷”。
如今陶二舅爷等人过来找她,便是怕这些铺子真的盘活不了了,断了他们的营生。
陶二舅爷和陶姨娘一样,都是瘦长脸,上了年纪的脸上骨骼分明。
其他人像是一早就商量好了一般,见到凤筠就跪倒一片,哭的稀里哗啦,只求她能再找找关系,让市舶司和大理寺放凤家一马,使这些经营多年的铺子能继续活下去。
陶二舅爷只是站在一边愁眉苦脸地望着她,一句话也插不上。
“行了行了,哭丧似的,像什么样子?”凤筠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不耐地揉了揉额角,“即便铺子开不下去了,我还能饿死你们不成?就这点出息!”
陶二舅爷这才开口道:“大小姐,这近十间铺子,上百号人,安置起来谈何容易啊?如今铺子不能开门,货物的钱也押在里面,只几日没发工钱,便有不少伙计难以过活了。日日堵在我们几个掌柜的家门口,叫苦连天,央求我们早日开门上工。”他叹了口气,又道,“说到底,在这些铺子上,大小姐您付出的心血是最多的,如此毁于一旦,实在可惜。以往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回必定也能峰回路转的,还请大小姐再想想办法,务必不要轻言放弃啊!”说完便也跪了下来,叩头不止。
凤筠知道他说得都是实在话,这么多伙计,再加上他们各自的家人,几百张嘴都靠这些铺子养活,她自己不过是损失些银钱心血,可他们是正经断了营生了,一日都耗不下去的。哪怕她再想尽办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替他们都找好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