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的宫宴,爱卿必要赏脸!难得你回来一趟,朕只想好好地大醉一回!”
“一定,一定!”
原来是皇上和凤大将军相携走了出来,两人正聊得不亦乐乎。
在皇上登基大典的时候,凤筠见过他一回。只不过她那时候也才十岁出头,离得又远,并不曾看清皇上的真容,就算见到过,如今也记不清楚了。
此时她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已是恭敬地垂下了视线,再不敢乱瞧。
等皇上和父亲走出殿外,她立刻跪下行礼,三呼万岁,随后就将额头抵住手背,静待皇上的指示。
“这是你那长女?”皇上的声音清朗悦耳,听着还很年轻。
她听到父亲的声音道:“正是不肖女凤筠。”
皇上道:“把头抬起来看看。”
凤筠这才直起身,好奇地瞄了一眼当今天子,又将视线垂了下去。
她瞟见这皇帝年纪确实不算太大,最多三十岁出头,鬓边却有缕缕白丝。他相貌周正,甚至可以算得上英俊,只不过没有段少允那股莫名的妖气,肤色也更深一些。
“怎么蒙着面?”皇上打量了凤筠一眼,转而对着凤鸿飞笑道,“早听闻凤家千金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凤大将军好生小气,竟不舍得让朕瞧上一眼吗?”
凤筠正待解释两句,却瞥见她父亲望了她一眼,她立刻看懂了父亲的意思,当下便噤了声。
父亲面上笑意不变:“小女这几日脸上出疹子,怕污了陛下的眼。”
“是吗?有没有请太医看看?”皇上关切道。
凤鸿飞忙摆手:“已请郎中看过,小女只是寻常的上火,不必劳烦太医了。如今她已快康复,只是仍有些口角糜烂,舌苔黄腻,口臭口苦,还要将养一段时日。”
凤筠瞳仁一震,幸好她眼皮低垂,没让别人看出来。
老头子在皇上面前这是发的什么癫?口角糜烂是真,其他的他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编出来的?他怎么不再加几句“小便短赤,大便干燥”,让她丢脸丢个彻底算了?
她听到旁边段少允轻轻咳了一声,似乎在掩饰着什么情绪。
她两眼一闭,把头埋得更深了,幸好面上有帕子遮着,别人看不出她涨红的脸。
幸好皇上没有再追问,而是又跟凤鸿飞客套了两句,便放他们出宫去了。
走前她回头瞧见皇上走下台阶,将手搭在了段少允的肩头。
他正欲行礼,皇上早已将他扶了起来。
皇上低声嗔怪道:“等久了吗?林受福什么都跟朕说了。你下次再这么不听话,朕可要罚你了!”
段少允笑道:“皇兄,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还总把我当小孩子。”
两人说了几句,便一同进入内殿了。
凤筠和父亲出宫回府,马儿还未行到府门前,她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外,昙舒正搀着一个瘦小却容貌姣好的妇人下车。
她顿时觉得眼睛脏了——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凤鸿飞养在外面的妾室,昙蕊。
上次昙蕊踏进凤府,还是七年前,后来便被凤筠赶了出去,从此再没敢回来过,如今再次相逢,凤筠看出她老了不少。
昙舒的五官几乎就是昙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位妇人虽已不年轻,但鹅蛋脸配上柔雾般的弯眉、水汪汪的眼睛,还是透出几分娇怯。
昙蕊母子刚站定,也看到了不远处骑马的凤筠和凤鸿飞等人。
察觉到凤筠的眼神,昙舒下意识地就将他小娘挡在了身后。
“躲什么?自己也知道见不得人吗?”她刚要驱马上前,便被另一匹高头大马挡在了前面。
是她父亲凤鸿飞的马。
“是我让小舒把他娘接过来的。”凤鸿飞沉声道,“丫头,你爹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能不能让我吃顿安生饭?”
凤筠的后牙咬紧了。马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安地原地踏步。
“老头儿,你让开。”
凤鸿飞紧盯着她,低声劝道:“她好歹是小舒的生母,当年他年纪小,你把他和他娘赶出去也罢了,如今他大了,要考取功名,成家立业了,你真要如此下他的面子,让他在府上,甚至将来在朝堂上,都失去立锥之地吗?”
凤筠的手攥紧缰绳,指节泛白,却仍没有退让。
昙舒和他娘抱在一起,拿眼偷瞄着她,和当年被赶出府时一般可怜。
昙舒望了眼缩在自己怀里,不住流泪的母亲,决然地推开母亲,走上前几步,跪倒在凤筠的马前:“长姐,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娘她真的很想念爹。她只是来吃个饭,很快就离开。”说完便叩首不止。
风鸿飞喝道:“你起来!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昙舒却不听,依旧对着他长姐跪拜。
此地道路宽阔,常有路人往来。虽说凤府的侍卫早已清了附近的场,但仍有人从远处望向这边,想凑过来看热闹。
凤筠冷笑一声,忽得一勒缰绳,胯下的骏马一声嘶鸣,前脚高高抬起,下一刻就要踏在昙舒的身上。
昙蕊想发出一声惊叫,嗓子却像是被扼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凤鸿飞双目圆睁,想去制止,却根本来不及。
昙舒抬眼看时,便看到两只马蹄向自己砸下来,可自己已是躲避不及。他身子一软,顿时瘫倒在地。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甚至闭起眼睛不敢看下去时,那马蹄重重踩下,“哒哒”两声,却没有踩到昙舒,而是贴着他的身子落在了一边,在他干净的袖袍上留下了深深的土印。
昙舒抬头,逆光中看到他长姐露出了恶毒的笑容。
“要是真想护好这贱人,跪着求我可不够。不过就凭你,怕是一辈子也无法与我分庭抗礼。”她轻轻吐出这些话,又用下巴指了指一侧,“正门也是你们配走的吗?去,走偏门去!”
昙舒脸色白得像纸。
他转头望了眼父亲,父亲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什么也没说。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嘴角已扭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长姐,你别生气了,这事说起来都怪我思虑不周。我这就带着我小娘从偏门进府。”
昙舒狼狈地爬起身,昙蕊立刻扑过去扶他,路过凤鸿飞身边时,还不忘泪眼盈盈地给他递了个眼神,凤鸿飞只是摇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