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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麻烦了……”

段少允话音未落,凤筠已风风火火走到门边喊:“妥妥!晚上让姜叔做几道拿手菜!……妥妥?人呢?拿个荔枝要那么久?”

凤筠的一番话确实又客气又热情,段少允一时间还真没找到借口推脱,而凤筠更是没给他机会推脱。她又叫了个小厮过来,叮嘱他晚上的宴饮安排。

小厮点头如捣蒜,麻溜地往厨房跑了。

安排好一切,凤筠回过头,笑盈盈地对着段少允福了福身:“五爷,赏个脸吧。我家小门小户的,厨房简陋,五爷别嫌弃。”

主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段少允实在开不了口拒绝,只得微微点头。

凤筠上前几步,捧起椅背上他脏污的衣衫,缕缕酒香入鼻。她笑道:“是芙蓉楼的玉露?”

这正是泼在段少允衣服上的佳酿的名字,没想到她一个女儿家,竟对酒熟悉至此。

下一刻,段少允挑眉暗想:自己竟忘了,凤家大小姐的海量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想必她定是这些酒楼的常客吧。

她这两步上前,已是让两人离得很近。段少允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月季香膏味。

他不否认,凤筠是个美人。

但这个女人的美,怎么处处给人一种攻击感。

首先,她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偏高的;她已满二十,身型已不似少女般单薄,胸前的丰腴堪称瞩目。她又喜着艳色衣裙,画浓妆,涂鲜花香膏,就连手指甲上都染着艳丽的丹蔻,甚至脚趾也……

他打断了自己的回想,想退后一步,身后却已是书架,退无可退了。

此时,门帘又被掀开了,来的人却不是婢女妥妥。

“长姐,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昙舒端着一盘红彤彤的荔枝走了进来,看到屋内两人近近地站在一起,一时间有些诧异。

他虽和凤筠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却随了母姓,姓昙,不姓凤。

说起原因,正是因为他这个蛮横的长姐不许他认祖归宗,为此长姐已和父亲大吵过几次了,时间久了,就连父亲这个暴脾气都怕了她,不想重提此事。

细看起来,昙舒的一张脸和凤筠几乎没什么相似点。他五官柔和,甚至可以说是秀气,他的眉毛雾蒙蒙的,丝毫不见凤筠的锐利。唯独唇瓣的形状饱满,隐约有些像他的长姐。

“妥妥呢?”凤筠道,“五爷的衣服得着人仔细清洗,免得弄坏了。”

她在看向昙舒时,神态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颐指气使,不见了面对段少允时的殷勤和善。

段少允暗暗蹙眉。

昙舒温声答道:“我见她热得满头大汗,似是中了暑气,便让她歇着去了。衣服我已安排人来取了。”他不止端着荔枝,手里还拿着几条洁净的巾帕,将荔枝放在桌上后,便将巾帕双手奉了一条给段少允,又奉了一条给凤筠。

段少允本不想昙舒做这些下人做的事,可他今日出门故意屏退了下人,如今身边一个跟随的仆人都没有,将军府也不见有下人进来伺候,他只得道了声谢,接过帕子来擦手。

凤筠坐下后,把手自然地伸了出来,递到昙舒眼前。

昙舒侍立在侧,笑吟吟地扶住她的手,用打湿的巾帕一根根细心擦拭着她的手指。

段少允把视线挪开了。

“长姐,你不是去铺子里巡视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昙舒再次问道。

“还不是为了这些荔枝。这都是七号铺子的何掌柜孝敬的,天太热了,我怕荔枝放坏了,便和妥妥先坐车回来了。”

昙舒发现她今天心情似乎颇好,竟有耐心回答自己的问题。于是他也跟着开心起来。

他同样坐在桌边,动作自然地剥起荔枝来,“五爷,来尝尝荔枝吧。”

他十指葱白,指甲修剪得极为整齐,在冰白荔枝肉的映衬下更显的赏心悦目。即便如此,凤筠还是没事找事道:“你洗手了没?就这样剥荔枝?”

“洗了的。”昙舒冲她笑笑。

凤筠这才转头对段少允笑道:“五爷,尝一些吧,都是冰好了的,祛祛暑。”

段少允坐下,没接昙舒递来的剥好的荔枝:“我自己来吧。”

“哪能让五爷亲自动手呢!”凤筠推了推昙舒的胳膊,“放着小舒来吧,他做惯了的。”

段少允简洁道:“不必。”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话语里轻微的强硬,凤筠笑了笑,也不再坚持。

昙舒把莹白的果肉递到了凤筠的唇边,看着那抹嫣红凑过来轻轻啃咬,在莹白上留下了些许红痕。

他的手微不可察得抖了一下。

段少允少尝了两颗,见昙舒一个没吃,光顾着投喂这个姐姐了,他便也没了胃口,用帕子擦起手来。

凤筠贪凉,吃得格外餍足,荔枝消下去大半,才使唤昙舒去给他们打水洗手。

昙舒出门前,她又把他叫住了:“给妥妥叫大夫没?”

“一早便叫过了。”

昙舒知道他这个姐姐霸道归霸道,对下人还是很照顾的。

听了他的话,凤筠这才放下心来,又重新开始跟段少允找话题聊天。

凤筠十五岁便开始掌家,凤府的数间铺子也都是她在打理,平日里抛头露面,应酬不断,自然见识也比较广。

她有心把段少允哄得开心,所以一来二去,两人竟也都没有让话掉地上,聊得还算投机。

晚膳是一桌子别具特色的菜肴。看着简单,却道道有讲究。凤筠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讲起美食来却头头是道,她对美酒的赏鉴品味就更不用说了。

段少允一方面数次诧异于凤筠的见识,另一方面又看不上她对自己好友那熟稔的使唤。这么多年来,昙舒虽甚少抱怨,但他从小挨欺负、受排挤的事情,已是公开的秘密。段少允几乎可以说是听着凤筠的恶名长大的。

所以,一顿饭下来,他那种根植于心底的、对凤筠的反感也不过是略微缓解了一点点。

晚上,王府的马车来接段少允了。

也不知凤筠让下人用的什么法子,下午被酒水泼污的外袍,竟已洁净如新,甚至连一丝潮湿都没有。

她亲手捧着,递给了段少允的贴身仆役,又一再坚持让他过几日再来品酒。

段少允中午晚上连饮了两餐酒,虽说他一向克制,但难免有些微醺,见凤筠纠缠不休,只得答应下来,她这才肯放他的马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