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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广言感到耳朵像是出了问题,“泽弼?你说的是裴泽弼?”

当年杂货店事件之后,他满腔愤懑想查出这个视法律为无物的警察是谁,但得知其身份后却如遭冷水浇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张家的女人竟然成了裴家的朋友?

“对,泽弼可有礼貌了,阿姨长阿姨短地喊个不停,我都觉得难为情。广言啊,你觉得这小伙子如何,跟咱娴儿成双好不好,我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小子了,简直比亲儿子还亲。”

叶广言的手摩挲着桌子边缘,缓缓落座太师椅。脑海里的混乱经过无数次整理后逐渐清晰:

1. 一柏当了医生。

2. 素娥去了外事处工作。

3. 她还想让裴泽弼当她未来的儿子?

叶广言靠在椅背上,脸上神情复杂莫辨,心中第一次感受到妻子的野心原来如此庞大……

“先生, 太太请您过去。”

门外响起了佣人小慧的声音。

通话声暂时中断,叶广言右手遮住话筒开口回应:“知道了, 马上去。”

等脚步声远去, 叶广言接着对素娥说道:“让你儿子抽空给我来电, 再告诉他我的办公室号码。另外芳儿九月将赴沪上学, 在此前我要陪她去拜见老师,到时也让柏儿、娴儿同行。”

张素娥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不知为何对于这件事并不像从前那般喜悦。搁下手机后的张素娥坐在沙发上沉默片刻,随后拨打了儿子一柏所在的单位联系电话。

电话彼端竟是外国人……

素娥婶子磕磕绊绊地说着自己的意思,其间还夹杂着几个她在城里外事处学来的英文单词。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友善的笑声,随即是一段口音怪异的中文。

“大婶,您好,我们主任今天不值班,他现在应该在宿舍里,需要我们帮您去叫他吗?”对方的声音礼貌而和气。

“哦,不用不用,麻烦你跟他说一声,让他明天给我回个电话。就是……谢谢,谢谢!”张素娥最后用了一句她在城里常听到的英文。

电话那头连忙说不用谢,挂了电话,张素娥感到心情格外舒畅。她心想,当医生确实不错啊,在乡下谁能有这样受人尊敬的机会呢?

这通电话让张素娥第一次对广言的话产生了些许质疑。

上海深夜两点,整个城市沉入寂静之中。

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夜色,一个黑影落入了黄浦江中。

“哎呀,枪声!是谁落水了?”挂着英国国旗的货船上,几个船工迅速从船舱里跑出来,趴到栏杆上借助昏暗的灯光向下张望。

“快点数数人,看看谁不在!”有人喊道。

“是老方,老方值夜班,他掉下去了!”有人惊叫起来。

“拿灯来,快拿灯来!”有个船工急匆匆地从船舱里跑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大探照灯。

大灯一打,众人立刻看到不远处的水面,有个人在拼命挣扎,“老方,真是老方!”一个人喊道。

“亮子,你拿着灯,我去救他!”一个中年汉子边脱衣服和鞋,边说着,随后纵身跃入江中。

船工们都是吃水上饭的,水性好,不多时,那汉子已经游到了老方身边。江面上泛起一丝血红,汉子心头一紧,右手一揽,抱住老方的脖子往岸边游去。

“快快快,担架有没有?不行就找块木板!”

“我拆张床下来!”有人大喊。

船工们手忙脚乱地把老方拉上船,看到他的伤势,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老方的脑袋里竟然卡着一颗子弹!

“不行,我们没法处理,必须送医院!”有人焦急地喊道。

“去市区得经过法租界,这么晚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行。万一被查到,耽误了时间,可是会出人命的!”另一个声音忧心忡忡地说道。

“郝爷来了,郝爷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一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匆匆赶来,船工们如获救星般向他报告刚刚发生的事情。这位郝爷神色铁青,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沉声道:“先上车,我去联系霍曼先生。”

在这亚洲第一大都市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能够经营货运公司,并在海上畅通无阻,都是些神通广大的人物。郝爷虽然在这家公司干了多年,但真正的幕后老板他也不清楚,能联系上的也只有每个月来上货和卸货时才会出现的霍曼先生。

“郝爷,老方等不住了!”几位船工急切地说。

大家合力把受伤的老方搬到车上,见上司迟迟不做决定,急忙催促。

“最近的医院是济合……”郝爷喃喃自语,看着眼前的船工们满怀期望,他咬了咬牙:“去济合!”

“小杨,这是办公室钥匙,去给霍曼先生打电话,把这里的情况说明一下,让他也赶到济合医院。”说完,郝爷领着几个船工迅速上了车,发动引擎驶入了夜色。

车子刚出发不久,租界的巡捕便闻声赶了过来,把货船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方,挺住,医院马上就到了。”后座上,毛巾已经完全被老方头顶上的鲜血染红,滴下来的血迹顺着车窗往下流。不远处,高大的西式建筑渐渐映入眼帘。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自从临时救护中心设立以来,济合医院也是二十四小时守卫,车子一靠近,便有保安拿着手电筒出来询问。

郝爷赶紧摇下车窗,用流利的英文与保安解释。

“枪伤?”保安皱起眉头,“巡捕房的人没有跟着一起来吗?”

“我们走的时候他们还没到,能不能先救人?我们会全力配合调查的。”郝爷急切地说。

保安透过车窗瞥了后座上的老方一眼,转身走进保安室拨打电话,口中还问道:“是华国人?”

郝爷微微愣了愣,面上不由紧张起来:“对,我们是华国人。”

保安闻言,脸上居然多了一份温和的笑容:“比利医生,有个头部枪伤的患者,巡捕房没跟来,他们是华国人。”

电话那头几乎没有犹豫,“身上没有枪的话,让他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