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媞定定看了李怀肃一眼。
这话,她听他说过多次。可……
片刻后,云媞垂下眼眸,轻轻地应了一声:“殿下保重。”
“孤没事。”
李怀肃眉心一皱,随即舒展开。
父皇……没有一句责备木子恩,却令人把他和云媞押回盛京。这……不是好兆头,父皇定是怒了自己。
可……再怎么说,自己毕竟是父皇的儿子,堂堂大盛太子。
木子恩是个臣子。
且他手里有证据……不,几乎都不用他出动自己手中的证据。白山行宫乱成一团,那么多人都看见那些南疆人穿着木家家将的衣裳。那些腌臜药,就是他们带来的。
光凭这一点,木子恩就洗不干净!
李怀肃:“不用担心孤。反倒是你……”
德昭帝知道云媞还活着,怕是……不会轻易放过。
李怀肃胸口起伏,呼出一口浊气,“入宫后,你……一定要谨言慎行,跟在孤身边。你放心,无论如何,孤都会保住你的性命。”
云媞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殿下,你可知道,皇上为何定要我的性命?”
当时,她明明已经申明了冤屈,是德昭帝亲口答应,云媞可以回家。
还给了她一张写着“牧云媞”名字的路引。
云媞真的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却在这个时候,德昭帝让萧皇后、牧殊城亲手送了她一场绝命的大火,彻底绝了“牧云媞”的一条命。
从那往后,云媞再不敢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下,再也用不回娘亲给她起的名字。
这一切……
“到底为什么?”
云媞澄澈的眸子盯着李怀肃,只想要一个答案。
李怀肃睫羽一闪。
“孤……不知道。可是云媞,都过去了。”
如论如何,李怀肃不希望云媞怨恨德昭帝,怨恨他的父亲。更何况……云媞马上就要面圣,艰难求生,她对皇上……一点怨都不能有。
否则,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怀肃伸手,覆在云媞微凉的手背上,攥了攥,“父皇他……是对你有些误解,解开就都好了。”
“是吗。”
见李怀肃不愿多说,云媞垂下眸子,“我知道了。”
“云媞,你……”
“殿下的手心,怎么这样烫?”感受着手上的温度,云媞皱起眉头。
李怀肃的掌心,灼热得好像要烧起来。
云媞抬眼,认真地打量着李怀肃。只觉他脸色不似往常那般苍白,是在颧骨上,浮现出两朵异样的红。
看着……
有些病态的俊美。
云媞:“可是身子不适……?”
可李怀肃明明已经解了毒……
“孤……没事……”李怀肃垂下眼睫。
他不适得很,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本来他身子不好,前朝便对此多有非议。毕竟,国家想要长泰久安,不能有一个病弱的帝王。
如今,他体内多年累积的毒素被那南疆媚药勾了起来。可若现在倒下……
还有谁能挡在云媞身前?
李怀肃慢慢缩回手,袖起,“你……不用担心我。”
对云媞的事,李怀肃心中早有谋算。就算德昭帝说什么都不肯原谅云媞……他大不了这个太子不做了,也定要护着云媞周全。
不过……
李怀肃自己估量,这种可能性,不大。
毕竟,二哥三哥一早便被证明,不是治理国家的材料。
李怀璋又小。
德昭帝没有别的儿子了,不会就这么轻易就放弃他……
李怀肃想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好似一团炭火被他吸到肺中一般,火辣辣的剧痛。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一定会好好地带云媞回家。
车马碌碌,行进了宫门。
夜已深了。
火把自宫门处开始,一星星亮起。车马在中间,疾驰而入。
到二重门处。
“请太子、太子妃下车。”一对小太监执火来迎,“太子殿下,皇上在大政殿等您呢。”
李怀肃拉着云媞的手,便要入内。
小太监满脸堆笑拦在云媞身前,“太子妃,请在外稍等。毕竟,皇上要和太子殿下议的是军国大事,还有些外臣。太子妃在场,恐怕不便。”
李怀肃张了张口。
还是云媞先后退了半步。现在她身处宫中,是德昭帝的地盘,除了听话,她别无选择。
云媞:“殿下,妾在此处,等你回来。”
“太子殿下,请吧。皇上在里面等您哪。”
先处理大事。
李怀肃看了云媞一眼,跟随着小太监,身影没入大政殿中。
一进殿。
李怀肃粗粗扫过一眼,见左右两列分列着几位近臣。
他刚跪下行礼。
“逆子!”
龙椅上,传来一声暴喝!
李怀肃猛地同时一愣,“父皇,我……”
话未说完。
一阵疾风已经卷至跟前。
德昭帝抬脚,靴底重重蹬在李怀肃肩上。
李怀肃猝不及防间,又不能忤逆父皇,竟就被德昭帝当着重臣的面,直接踹倒在地。
心口一阵剧痛,口中也漫上血腥气。
李怀肃咬紧牙关,咽下一口血。
德昭帝但凡多看一眼,便能瞧得见儿子唇齿间没咽干净的血色。
可他正在气头上,只是盯着李怀肃的眼睛,阴沉地怒道:“你、你如何做出这等事来?”
李怀肃按着胸口,缓缓起身。
却依旧是跪着,承担德昭帝的雷霆之怒。
“父皇,敢问儿臣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我……”
“你还敢不认?!”
德昭帝常以宽和的模样示人,鲜有这样怒火勃发在外的时候。他今日是真的气得狠了,“李怀肃,你这个不忠不孝、忤逆、悖乱的东西!你如何配做朕的儿子?”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
李怀肃难以置信地抬头:“父皇,您到底在说什么?”
就算在白山行宫里,他反应不及时,表现得不够好。
可也不至于、不至于……
德昭帝:“把人抬上来,让朕的好儿子,好好认一认!”
人?
什么人?
下一刻,看着被小太监们一前一后抬进来的两个人,李怀肃眼睛猛地瞪大。
前面的一个,是他的良悌。
后面一个……
是追风。
两人身子都覆在薄薄的白布单下,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
都冰冷、僵硬,早就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