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李怀肃声音,屏风后的云媞,动作微微一顿。
低声同绿萼说了几句话。
绿萼出来,向李怀肃行礼:“太子殿下,太子妃正在更衣,请您去明间且等一等。”
“也好。”
李怀肃虽应着,心中却有些不适。
知道云媞更衣,他自然不会跟一个愣头青一般就直闯进去。可云媞特意派丫鬟来说一声,倒显得两人……
生分了。
所幸没等多久,云媞便更衣毕,自屏风后缓步走了出来。
李怀肃见她一身淡青色的寝袍,腰间束着浅粉色系带。因是寝袍,衣衫格外松垮些,衣领处露出一截春芽似的脖颈,掩在纷纷垂落的墨发后。
云媞垂着眼,唤宫女们:“还不来伺候殿下更衣?”
“不必了。”李怀肃顿了顿,没等来云媞亲自动手,只好道:“孤自己来。”
“殿下也累了一整日,还是让她们搭把手吧。”
李怀肃不再说话,任由宫女们帮他宽了衣,换上一色寝袍。
云媞静静地:“安置吗?”
李怀肃挥手,让宫女们退下。“云媞,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孤说?”
云媞手持着青铜螭龙纹烛台。
烛光微微一晃。
云媞:“今日累了,明日更要早起,殿下还该早些安置。”
摆明了不想和李怀肃说话。
云媞语气恭顺柔婉,李怀肃挑不出毛病,却觉气闷不已。“你还在怪我……”
“不曾……”
李怀肃烦道:“牧云安一事,她不过是……”
“殿下。”
云媞声音淡淡的,伸手抵住李怀肃的唇。
烛光映照着她白玉一般冷而白皙的侧脸,云媞:“不要再说了。”
牧云安的事,她让她生下孩子再行处置,已是最大的退让。
云媞:“我不想再在殿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她抬头,直视李怀肃,“殿下可以就依我这么一次吗?”
一时间,多少话都被云媞这一只手堵在了李怀肃喉咙中。
他是想让云媞放过牧云安,可那不过是因为……不忍心看云媞手上沾染自己姊妹的血!
如果她一定要牧云安的命……
他来!
可现在,显然不是再说这个的时候。
李怀肃攥住云媞微凉的小手,拉开:“好,孤答应你。”
云媞眸中倒映的火光,被她掩在睫羽之下,“多谢殿下。”
他愿意替她杀人。
可她……不应该为此说谢谢。
李怀肃面色沉了沉,“还有,明日的游猎……”
云媞:“殿下想让我让一让他们,是吗?”
这话又堵着李怀肃心口又痒又痛。
他……是想这么说。
可却是因为,他觉得云媞根本赢不了!
云媞一个女子,力量、敏捷上比较男子,天生的不足,更别说跟丘山圣人门下得意的弟子们比较!
更何况,此次游猎会,德昭帝介入,让那些世家公子们也跟着掺和。
以皇帝的性子,赢家,只能是男人!
德昭帝的意思,李怀肃清清楚楚。
可他……
想让云媞赢。
他为她布置了些……
可也保不了万无一失。
想着,李怀肃只得宽慰:“能让一让人,也是好的。你毕竟是女子,不要那么争强好胜。”若再惹得德昭帝动了杀心,也是天大的麻烦。
云媞轻笑:“殿下,我没有胜负心。”
德昭帝这一手,云媞不是不明白,早知道这一场游猎会,自己已成了陪衬。
她只是很久不曾出来,也想要骑马奔驰,放手一搏。
没想着输赢。
两人的话,就这样僵持在半道,再说不下去。
还是云媞先吹熄了蜡烛,“殿下还是安置吧。”
就此睡下。
窗外,月影横溪,悄无声息。
两人背对背。
过了许久,李怀肃转过身来,为云媞抻了抻被子。
罢了……
游猎会千头万绪,他也实在是心累。等事情过去,他再和云媞好好说。
反正,两人还有大把的日子,密如枝头上的树叶。
另一边。
小秋被安置在太子、太子妃寝宫后的偏殿。
一应陈设都比照着东宫宠妃来。
这宫殿越是豪奢,她越是坐立难安。
今日贵人们纷纷入驻,倒没人注意她一个小小的太子良悌。熬到入夜人定,小秋才终于等来了璎珞。
璎珞这次是跟着李怀璋来的,直接穿着长春宫大宫女的服侍,不用遮掩。
她见小秋支开了身边伺候的人,守着一盏孤灯等她,便微微一笑:“小秋妹妹果然是个有手段的。主子听说你跟来了,十分欣慰。”
小秋脚伤虽然不耽误走路,走急了却还是有些发痛,她忍着,强笑道:“璎珞姐姐谬赞了。主子到底要小秋做什么,小秋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要做到。”
小秋咬唇,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主子要针对的,怕是……当朝太子。
她当然怕。
璎珞把小秋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一丝都不肯带出来,“小秋妹妹,主子把你弟弟安顿去了学塾,这可是天大的好运气。”
“好、好……”
“不过是让你作件小事报答。”说着,璎珞自衣袖里,掏出一只细缎锦囊,打开。
小秋满脸惊怕,“这、这是……”
柔和的藕荷色锦囊里,赫然露出一根闪着寒光的长针。
璎珞把小秋脸上的表情欣赏个够,才缓缓道:“想办法自把这东西,藏在太子妃鞍鞯里。”
太子妃一旦策马跑得快了,马便会发狂。
轻则抛下骑手,重则踩踏。
那太子妃若是运气不好,一时死了,也是有的。
小秋知道轻重,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是太子妃,太子妃?可、可……这是要命的东西……”
“要的又不是你的命!”
“可……”若是被查出来,要的还不是她的命?
“你做是不做?”
“奴……奴实是不敢啊……”这是九族之祸!
璎珞闻言,脸色沉下来。
她张口,刚要说什么。
却眼神猛地一厉,冰锥一般刺向小秋:“门外有人!”
门外。
翠微唬得脸色苍白,小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她挣了两下,没能爬起来,又恨又怕地伸手啪啪拍着自己的耳朵。
这该死的耳朵,都听到了些什么啊!
“吱嘎——”
开门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十分刺耳。
翠微绝望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