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又要说你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羽淮安冷冷说,和冷冷话语一并传达地还有他眼底不加修饰的厌恶。
只是沈珠圆此刻无暇去理会那些,羽淮安的话让她联想到苏西姨妈已经出去了不短的时间了。
“是不是苏西姨妈出事了?”急急问。
羽淮安没回答,而是质问她为什么不离苏西姨妈远点。
啊?
“关于怎么让沈珠圆和苏西姨妈保持距离,我暗示过也明示过,只要稍稍不笨一点,都能明白到。”
所以说,羽淮安这是在指责她不该管苏西姨妈吗?
可。
“我……我……”肩膀、脸颊剧烈的疼痛让沈珠圆说话都吃力,“我……没法看着……看着他们抢劫……”
“那是商场保安该管的事情。”羽淮安重重打断沈珠圆的话。
的确,苏西姨妈当时是在商场门口遭遇的抢劫,可当时她看到地是苏西姨妈的包已经被抢走,苏西姨妈身边聚集了围观者,没一个人帮忙,保全人员更是慢吞吞在商场里走动,一看就是压根不想管这事。
这会儿,沈珠圆没力气去解释,她只想快点确认苏西姨妈的情况,确认完情况后她就离开。
“苏西姨妈怎么了?”沈珠圆提高了声音。
“沈珠圆,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苏西姨妈能有多远就有多远,也别把你甜甜圈女孩那套用在苏西姨妈身上。对了,我好像还没给你讲关于所谓甜甜圈女孩给我的观感,常规上,甜甜圈女孩应该被规划到褒义区域,它代表着愉悦,热情,富有感染力。但在我这,甜甜圈女孩性属贬义,还是毫无余地的绝对贬义,它象征着莽撞、无知、自以为是!事件会导致什么后果从不在她们考虑范围内,最让人作呕地是,她们常常会惹出一堆糟心事来,以‘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名义,沈珠圆,我现在说得够明白了吧,如果还不够……”
“啪”的一声。
有物件重重落在地上。
顺着声响沈珠圆看到站在门口的苏西姨妈,和苏西姨妈一起地还有给她们处理伤口的医生。
落在地上地是病例文件夹。
那么大的动静更像是被刻意重重摔在地上的。
苏西姨妈铁青着一张脸,一双眼直直盯着羽淮安。苏西姨妈大约是听到羽淮安刚才那番话。
沈珠圆把苏西姨妈打量了番。
苏西姨妈是否出事了的设想基本上可以排斥。
那么羽淮安冲她发脾气又是为哪般呢?
好像,有那样一种说法,当你讨厌一个人,那个人即使不说一句话也是个错误的存在,沈珠圆心里苦笑。
苏西姨妈没事就好,天黑了得回家去了,她的手机在撞那小偷时摔坏了,妈妈要是打不通她电话非急坏不可。
沈珠圆走了两步,就被苏西姨妈叫住。
“淮安,和圆圆道歉。”苏西姨妈一字一句说。
“不……不用。”沈珠圆摇着手。
又是“砰”一声,这次被重重摔在地上的是手机,苏西姨妈的手机。
传言苏西姨妈之前服务的那个家庭主人身份是德国外长,苏西姨妈是拿过家政学位的,而现任英王室夏洛特公主保姆之一就是苏西姨妈的学友,之前沈珠圆对这些传言是持半信半疑态度的,但眼前的苏西姨妈身上散发出的气场让沈珠圆不敢再去怀疑那些传言的真实性。
不由自主,沈珠圆收回想踏出的脚步。
苏西姨妈一步一步走向羽淮安,停在羽淮安面前,冷冷说:“淮安,这是苏西姨妈第一次对你感到失望。”
十五分钟后。
诊疗室只剩下沈珠圆和羽淮安两人。
沈珠圆收到来自于羽淮安的道歉。
道歉的开头是这样的:即使不是苏西姨妈,我也需要向你表达歉意。
“沈珠圆,对不起。”羽淮安的声音充斥着浓浓的懊恼。
为什么必须向沈珠圆道歉呢?
那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羽淮安犯下了极大的错误。
赶到医院前羽淮安接收到的信息是:百货商场发生了抢劫事件,有个女孩因抓抢劫犯时受伤了,除去女孩还有另外一名伤患,这另外一名伤患就是苏西姨妈。
打电话到羽淮安学校的治安警察还没完全了解到事件全貌,就只做了简单叙事,导致于羽淮安急急忙忙赶到医院,看到那名抓抢劫犯的女孩是沈珠圆,第一时间冲进他脑子地是:甜甜圈女孩又闯祸了。
事情很好梳理,以沈珠圆的性格遇到抢劫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于是正义少女在抓捕抢劫犯过程中殃及到苏西姨妈这尾池鱼,有可能是苏西姨妈在协助沈珠圆抓抢劫犯时受伤了。
该死的,苏西姨妈这把年纪还帮忙抓抢劫犯;该死的,苏西姨妈是怎么和沈珠圆一起出现在商场的;该死地是,他不止一次向沈珠圆表达过希望她能离苏西姨妈远点。
更该死地是,沈珠圆的脸被打得像猪头,沈珠圆都被打成猪头更别提苏西姨妈了。
于是,就有了那番失去理智的胡话。
“沈珠圆,很抱歉,我不该对你存有偏见。”
羽淮安的道歉真诚有,懊悔也是有的。
“沈珠圆,我还需要对你表达感谢,谢谢你,谢谢你帮苏西姨妈拿回包。”
说完,羽淮安对沈珠圆做出了个鞠躬动作。
羽淮安出现时沈珠圆是想过他会和她说谢谢的,只是没想到过程会是这样,把她痛骂了一番、再进行人格攻击、再送出谢谢。
按理说,她应该把羽淮安骂一顿,再送出“羽淮安,你也不过如此。”的羞辱。当然了,还得继续划清界限,但没有,她只是和羽淮安说我得回家了,妈妈打不通我的电话肯定会很急。
羽淮安嘴里应答“嗯”脚却没做出任何移动。
也不知道怎么地,沈珠圆也跟着羽淮安一动也不动站着。
或许是因为羽淮安的目光正落在她左脸颊上的缘故所以她不好意思离开吧?沈珠圆想。
因为左边脸颊被那家伙踩了一脚现在正发肿,羽淮安一个劲儿盯着她左边脸颊瞧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毕竟她是为保住苏西姨妈的包才受的伤。
对了,羽淮安在描述事情来龙去脉时把她的脸形容为猪头。
“我的脸真肿得像……像猪头吗?”期期艾艾问。
然而,羽淮安的回答却是:“疼吗?一定很疼。”
疼吗,一定很疼?沈珠圆在心里细细咀嚼羽淮安的话,怎么想都像是很熟悉的人才会说的话。话语是、语气也是。
但不久前,羽淮安还强调两人是不熟悉的关系。
回过神来,羽淮安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和沈珠圆说话时的口吻。
如果有人问他和沈珠圆是什么关系,羽淮安想他第一时间回答不出来,他需要在经过思考才能勉强得出:她和我住在同一个社区。
既不是朋友,也不是邻居,只是住在同一个社区,有时候会在路上碰面,因彼此无共同朋友、也没私底下的交情、即使碰面也不需要打声招呼。
或许有人会反驳:她都给你写过那么多告白信。
告白信从来都是沈珠圆的单方面行为,好比有两个人在朋友的聚会上有过短暂接触,之后A一直给b写信,A的信b一直没打开看过,A给b写信纯属个人行为,而b对A的了解仅限于在朋友聚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她常在你周围转,比如她多次去你工作的便利店购物怎么说?
多次去我工作便利店购物的人多地是,我并没有和他们变得熟悉。
所以。
沈珠圆和羽淮安远远还达不到熟人关系。
只是。
“疼吗?一定很疼?”听起来就像熟人间的对话。
沈珠圆是那种总把心思写在脸上的人。
不,不不。
羽淮南可一点不想和沈珠圆成为熟人关系。
没发生苏西姨妈遭遇抢劫事件他是凭着“和沈珠圆这样性格的女孩保持距离是一本万利”直觉。
而这刻,羽淮安依然不想和沈珠圆成为熟人的关系,虽然因沈珠圆帮苏西姨妈保住包让羽淮安对沈珠圆有所改观,但二十五岁之前他不想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亦无和任何女孩有情感纠葛的原则不会改变。
曼谷只是短暂的栖息地。
经历苏西姨妈遭遇抢劫事件后,羽淮安没法像以前那样对沈珠圆直面表达,至少话要说得婉转些。
“沈……”
“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总是喜欢打断别人的话也是甜甜圈女孩们特征之一。
刚刚沈珠圆问了他什么来着,我的脸肿得像猪头吗?
一点也不难回答。
点头,顿了顿,补上:“是那种成年的猪。”
瞬间,沮丧爬满沈珠圆另一边没挨揍的脸上,沮丧的半边脸和肿得像猪头的半边脸具备了喜剧效果,还是神来一笔那种。
“羽淮安,你在嘲笑我吗?”沈珠圆叉起了腰,或是因叉腰弧度大导致扯到伤口,能表达情感的半边脸瞬间被不满所取代。
甜甜圈女孩这是在表演表情绝活吗?
“羽淮安,你就是在嘲笑我,这次,你抵赖不了了,不信我给你拿个镜子瞧。”
沈珠圆还真找起镜子来。
真头疼。
“沈珠圆,你不是说要回家吗?”
正满屋子找镜子的人似乎才想起妈妈等不到她回家会着急这回事。
但是呢——
“羽淮安,你刚刚嘲笑了我,对吧?”沈珠圆大有一副他不说实话就没完的架势。
“你现在的样子的确有点可笑,”摊手,“但我绝对没有任何嘲笑成分。”
“那么,你是笑了,因为我的样子好笑?”
“嗯哼。”
能表达情绪的半边脸气鼓鼓的:“冷血的家伙,你居然能笑得出来,病历你也看了,我身上可是有八处骨折,八处!十根指头只减去两根的八次。”
十根指头只减去两根的八次,这应该是羽淮安听过最“震撼”的表达了。
羽淮安想,要是此刻有人经过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误以为诊疗室的男孩女孩认识了很久。
但,此一时彼一时,羽淮安感觉自己没那么排斥有可能和沈珠圆变成熟人的假设了。
脸被揍得像猪头,八处骨折,是有点惨。
“沈珠圆,走吧,我送你回家。”
关于让羽淮安送自己回家这件事,沈珠圆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对自己的、对涟漪的。
这个时间点很难叫到车,而且苏西姨妈的盛情难却,再有,她是为了苏西姨妈受伤的,让苏西姨妈最亲近的人送自己回家天经地义。还有,羽淮安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那辆机车,是电影里那种炫酷的改装机车,它有着烈焰一般的色彩,美极了,她一直想体验坐着它炸街,嘿嘿,机会终于出现了。
当然了,让羽淮安送她回家并不代表沈珠圆和羽淮安和好了,马上,她就会和羽淮安摊牌。
或是顾忌到她身上的伤,羽淮安车开得很慢。
羽淮安告诉她,机车是向同学借的。
从坐上几乎要翘上了天空的车座后、从羽淮安让她把身体往他背上靠时,沈珠圆就感觉自己宛如掉进一个漩涡中,它像极了一个梦,但比梦还要来得真实。
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承载着她半个身体的那个肩膀有体温,柏油路面上投递着她和他贴在一起的剪影,她的眼睛看到的这个城市,从街灯到商店,一切都美极了。
原来,坐在自己喜欢的人车后座看夜景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总算,沈珠圆的那场单恋有了一点儿很久很久以后可以拿来说的——
那年我十八岁,一个夜晚,他送我回家,当时,他开了辆从同学那借到的改装机车,车身颜色是我梦寐以求的,酷极了,就像一团烈焰,一路上,很多人都在看我们,他们一定以为我和他是陷入热恋中的情侣,虽然我心里清楚我们不是,但我还是很高兴他们那样看我们。
我们经过了繁华的商业区,人们拎着大包小包从商场走出,露天餐饮区都是外国面孔,广场上有人在跳舞,有人在玩滑板,还有人上演了求婚大戏。幽暗角落里,有人在接吻,小贩们的身影无处不在,沿途遍布的霓虹灯仿佛会延伸至天际,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我生活的城市原来是这么美好,我流下了泪水来。
沈珠圆知道正从自己眼角处滑落地是什么。
低低唤了声“羽淮安。”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线。
“从我眼角滑落的眼泪滴在了他肩上。”成为了那段往事的结束语。
或许那时的沈珠圆已经到了吴绣林女士的年纪。
车子开进荔湾街。
怕被爸爸妈妈涟漪看到,沈珠圆让羽淮安找了个隐蔽处停车。
下车,沈珠圆深呼出了口气,润了润喉咙,说:“羽淮安,别担心,什么都不会改变。”
说话间,视线落在了街面上。
街面印着路灯的影子,花的影子,树的影子屋顶的影子,也印着她的影子他的影子,因为灯光角度折射问题,导致他和她的影子呈相互拥抱状。
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再继续下去的话,羽淮安没准以为她是在说大话。
丢下一句“再见”沈珠圆扯开脚步。
背后传来轻轻的一声“沈珠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