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已有许多年未曾听过这个称呼了。”老妪失神片刻,而后摇摇头道:“唤我阿伊果吧。”
“这么多年了,阿伊果前辈一直在这儿吗?”
“待你下完这盘棋,我也该走了。”
江璃戈又问,“前辈的心愿,是这盘棋?”
“是,或不是。”
“我知道了。”江璃戈应罢,伸手一弹便将那棋子重新丢回了棋篓,“前辈,人这一生哪有不犯错的?宽宥别人之前,要先学会放过自己,残局而已,不下也罢。”
见江璃戈如此举动,惹得阿伊果不由一笑,她一个人待了这般多年,如今一个小姑娘的恻隐之心,竟是叫她感受到了些许人间温情。
阿伊果看向自己爬满褶皱的手,褪去笑容的她脸上只余怅然若失之色。
“为圆心愿,我以毒蛊饲身,才得以苟活至今。这具身子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心愿了了,便该化作尘埃,归于天地之间,没什么好惋惜的。”
说罢这句,阿伊果又是一笑。
“小姑娘,不分敌友的恻隐之心,有时会是穿肠毒药。不过我瞧着你倒是甚合我眼,待你下罢这盘棋,老身可以帮你完成一个心愿。”
“真的?”江璃戈眼眸瞬间亮起,忙问:“那前辈可能帮我朋友解了夜罗刹之毒?”
“祭祀擅蛊,并不精通毒药。”阿伊果爱莫能助地摊摊手,“小姑娘,我帮不了你。”
“前辈……”
“不必多言。”江璃戈一句话没说完,便被阿伊果强硬地打断,“小姑娘,落子吧,你那几位朋友可坚持不了太久。”
江璃戈抿了抿唇,终是在阿伊果的注视之下捻起一颗黑棋,犹豫片刻后落在了棋盘上。
然后她说,“我是南楚的公主,自小享百姓奉养,保护我的臣民是作为公主与生俱来的使命。”
随着最后一颗棋子落下,棋局上,白子被尽数歼灭,顷刻间化为灰烬,再也寻不见踪影。
而耳边,是阿伊果如金铁交鸣的笑声,直震得江璃戈耳鼓嗡嗡作响。
江璃戈被飞扬的尘土遮住眼帘,只听阿伊果无比轻柔的一句话:“小姑娘,谢谢你,找你的同伴去吧。”
说罢,尘土再度席卷而来,覆盖了整个空间,待尘土平息,江璃戈又重新回到了祭台下。
石侍们似被冰封一般,猛地停下动作,不再动弹,而宁云逍与邓思酒则脱力地倒在地上,身上仍带着打斗后的伤痕。
祭台那头,缓缓打开一扇大门,那里是通往外面的出口!
看见重新出现在视线之内的江璃戈,宁云逍蹭地从地上跃起,大步向她跑来,急道:“你没事儿吧!”
“世子放心,我没事儿。”江璃戈连忙摇头,又指了指祭台后的那扇门,“出口就在那边,我们先出去再说。”
“好。”宁云逍点点头,折身扶了邓思酒一把。
这时,一枚闪着红光的荧石从祭台上径直朝着宁云逍飞去,与此同时,江璃戈听见阿伊果苍老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告诫。
“小姑娘,既选定了天下,便不要让男人挡了你的路。老身替你处理了他如何?”
“不要!”
江璃戈闻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来不及思考,飞身向宁云逍扑去径直挡在他身前,替他挡下了那一击。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泛着红光的荧石狠狠砸在江璃戈背上,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二人推飞,重重地砸在地面,吐出一口血来。
宁云逍震惊地瞪大了眼,看见江璃戈口吐鲜血地倒在地上,他清晰的听见胸腔里的某根弦,“铮”地一声,断了。
似点燃了他余生的火焰,使得血液在瞬间沸腾、滚烫,大脑却在这刻一片空白。
宁云逍倒在原地一动不动,邓思酒却是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捞起江璃戈往背上一扛,拽着宁云逍健步如飞。
最后还不忘提醒躲在角落的郑宝瑶,“走啊!”
一行人就这么逃也似的出了大门,宁云逍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不顾邓思酒的阻拦就要回去找阿伊果唤醒江璃戈。
好在,就在宁云逍发疯的前一秒,江璃戈总算是被邓思酒给颠醒了,沙哑着嗓子小声道:“我……我没事儿……先放我下来”
宁云逍闻言,立马将阿伊果抛到了九霄云外,看向江璃戈激动道:“你醒了?”
“那个……”江璃戈咳了两声,锤了邓思酒两下,“谁教你这般抱小姑娘的,能不能先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江璃戈这般说完,众人才发现邓思酒正用着“扛麻袋”的姿势将人扛在肩头,江璃戈被颠得不轻。
宁云逍这才赶忙将江璃戈一把接住,缓缓将其扶正坐在一块儿岩石上,“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回想起方才那一出,江璃戈仍然心有余悸,那颗荧石打在她身上后,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冲入体内,化作气流在她的身体里疯狂乱窜。
她一个受不住,便晕了过去。
可眼下醒来,除了被荧石击打中的地方还有些隐隐作痛,身体并无任何不适。
“没有,前辈对我并无恶意,方才或许只是试探也不一定。”江璃戈想想还是摇了摇头,看着身后重新合上的大门,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
见江璃戈身子没有大碍,宁云逍也放下心来,点头道:“好。”
出了吃人山,一路顺畅,下了山,便是一处热闹的小镇,名唤流水镇。
流水镇距离边城只有小半日的脚程,而他们在魑族墓里仅待了不到两日。
这也就是说,他们便是再耽搁一夜,单程也才用了不到九日的时间。
一行人伤的伤,病的病,身体都已至极限,思及于此,众人便商量着先在流水镇住上一晚,好生休息休息明日再进边城。
与此同时,盛凌的另一头。
侍卫接到飞鸽传书,冲着书案前正在研究地形图的男子拱了拱手。
“主子,米粮、药物等赈灾物资皆已随船覆灭,便是宁云逍他们能活着到边城,也救不了边城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