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人大喊:“祁公子,你欠我们的货物,到底什么时候能给,你给个准信啊,
咱们小门小户的,等不起啊。”
其他人立刻附和起来。
祁公子拨开伙计,走到前面,双手拱礼:
“各位店家,我祁家的货物确实是耽误了时间,实在抱歉。
昨日我与你们也说过,请各位给在下几天时间,我祁家定会妥善解决此事。”
人群中有人不高兴了,大声喝到:
“祁东家,不是我们不讲理,我们店铺就等着你那茶砖做生意,你这货都迟了半个月,我们若再等下去,怕是店铺要关门了。”
祁公子又道:“这位掌柜,茶砖我已经命人从其他地方调货过来了,最多三日,便能到。”
这人听了尚在犹豫中,其他人却又吵闹起来:“东家,那我们的货呢?”
祁公子继续耐心解释:“你们的货也是这样,我都已经在安排调货了,你们可以先去店铺登记一番,
若五日内不到,我除了按约定双倍奉还定金外,另外赔你半个月的损失。”
人群中杂声略低了些,大家于是道:“希望祁东家一定不要食言。”
祁公子又是一拱手:“各位都是我祁家的老主顾,自是知道,我祁家的货物,说几时到,便能几时到,从未迟过。
别家同样的货物,迟到个半个月到一个月的,都属常见。”
他环顾了四周,指着场内其他装货的商家:“请看,我们其他货物都是正常到的。
只是你们这批,确实情况特殊,延误了时间。
但各位应当知道,我家的货物一向是品质略高于其他商户,价格却比其他家商户低了一成半。
买我家的货物确实是最划算的,多等上些时日,又有何难?”
众人不语,终于场内有人应到:“那就按公子说的办,我们再等几天吧。”
大家逐渐又散去。
方后来见那祁公子舒了一口气,眉头却未舒展,闷闷不乐看着散去的众人,叹了一口气,慢慢回转过来。
方后来心道,看样子,这祁家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祁公子没走两步,一声清晰圆润中略带点哑哑的女子声音,从一旁响起:
“祁东家,请留步。”
方后来觉得那声音颇为动听,就是可惜有些嘶哑,不然倒是可以称上黄莺出谷了。
待看过去,一个身材修长,个子略高的年轻女子,从后面追了过来。
那女子乍看一眼,鹅蛋脸型倒是不差,就是眉黑粗浓,长相略显普通,身材挺拔,胸前丰满,蜂腰宽臀,年纪约莫二十出头。
那女子头上左右各插一只玉簪,露出的簪头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低的雕刻的是雏菊,高的则是是牡丹。
两只花都不太大,品相看着倒是普通,但在支起来的,高高的发髻衬托之下,看着颇有一丝与众不同的傲气。
只是可能日常做的一些粗活缘故,面上肤色与伸出的手指,都是昏暗中略带些浅浅的黑,着一身常见的浅浅灰白素色的长裙。
祁公子站定,转头望了一眼,缓缓问道:“请问小娘子,有何事?”
那女子步伐沉稳,眼神清冷,毫无那种常见的,见人三分笑的商人表情,
只暼了祁公子一眼,僵硬地,微微道了一个叉手礼:“祁东家,我是城北门素家酒楼的掌柜。”
那女子站立在祁公子面前,也不等他回礼,直接问到:
“祁东家,三个月前,我在祁家店铺里定了草药铁防己,当时是全款下的定,一共五十两金。
半个月前便应该到货。如今你店里的伙计,还在推脱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货,今天请祁东家给个说法。”
祁公子一听她说铁防己,立刻“哦”了一声,施礼道:
“我记起来了,素家酒楼是定过铁防己。”
祁公子见附近四下无人注意,便压低了声音:
“对不住了,素掌柜。我们有一批货被平川城扣了,如今正在托人跟官府说项,正巧,你那铁防己便在被扣的货物内。一时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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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公子,平川城对你们这些外地商客,一贯甚是宽容。你怕不是车队里夹带了什么私货吧?”素掌柜娥眉微微一蹙:
“再说,货物被扣那是你的事,难不成,你的货被扣,这损失要我承担吗?”
祁公子赶忙解释:“素掌柜误会了,您这铁防己不是一般的草药,二十年木防己的根里才可能有一支,你这一定就是一百支。”
“我们搜罗了三个月,才弄到的。
如今我们货物被扣,只能四处调货。
别人的货尚好办,唯独你这铁防己属实是调不来货的,因此短时间内怕是没个准信。”
素掌柜冷哼了一声:“祁公子,铁防己是我家酒肆做酒的配料之一,这做出来的酒,是专供给平川城贵人们的,你若耽误了我酿酒的事。
贵人责怪起来,我便拉你出来做垫背,到时候祁家在平川城做不成生意,可别后悔。”
祁公子眉头皱了,面上有些不悦,继续道:
“素掌柜,咱在商言商,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如果因为祁家的缘故,导致货物不能交付,我们三倍赔偿。
此时又未到最后时间,你又何必拿什么城中贵人的名头压我。”
“祁东家,”素掌柜语气又生硬了三分,眉眼间更加强硬:
“三倍赔偿不过一百五十两金而已,我要的是货,不是金。
我不管什么在商不在商的,你只要不误了我的事,便好。”
“好大口气,张口就是一百五十两金而已吗?”
祁公子语气更加不悦,对着素掌柜一介女流又不好发脾气,只能呵呵两声,
“这些钱,你素家酒楼一时怕也不是容易拿出来的。”
又道,“我们祁家在平川城经营多年,不少城中贵人,也是我们的老主顾,
但不知道掌柜口中的贵人,到底我们祁家认不认识?”
素掌柜也不接话,依旧横眉冷眼:
“我听说你们是给太医院的药材里掺了假,所以货物才被扣的。
我在平川城头一回听说,竟有如此胆大利欲熏心的商家,平川城都任人欺负成这样了?”
祁公子听她话中,竟然将做生意,说成欺负平川城,顿时有些气急:“你......”
话未说完,素掌柜不由分说,继续打断:
“既然祁东家说了,货已经到了平川城,那就快想办法将货赎回来,且过几日,若再不见货,又或者我那铁防己也掺了假,我定不饶你。”
说罢,素掌柜已不再理他,一摆衣袖,扭身走了。
祁公子被晾在一边,愣了半响,口中愤愤道:“好豪横,好无礼......的女子......”
方后来远远盯着半响,觉着这女子神形,仿佛在哪儿遇见过,可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
又思量着自己这是第一次来平川城,怎么会遇到熟人?
难道是之前商队里见过?好像也不是,左思右想,一时没个头绪,便不再去管她。
祁公子回到门前,此时有些情绪低落,强笑着请众人往里去。
方后来跟着众人,过桥转廊一路辗转,过了好些个厢房,最后来到后院,心中暗暗羡慕,好大的宅子。
后院正厅,早有仆役摆上了酒菜,众人寒暄一下,分宾主落座。
胡老丈年纪最大,被推在首座,旁边是方后来,左右两边是祁公子和程管事作陪。
饭菜酒水摆好,程管事便将所有仆役遣了出去,守在门外,亲自给众人斟酒。
方后来看着小宗师给众人一杯杯满上,心中暗想,这程管事当真是谦恭的有些让人意外了。
祁公子抬手举杯:“袁公子、胡先生,此行受惊又受累,此席有些仓促,准备不周,权当给各位压惊了。”
众人便举杯同饮了一回。
程管事起身,依次给祁公子、胡老丈斟完酒,又走到方后来身边。
方后来有些不好意思,赶忙站起来,抬手阻止:
“我自己来自己来。我一介粗人,见识不多,哪里敢劳烦宗师给我倒酒。”
程管事哈哈大笑:“宗师而已。光这平川城,宗师境之上的怕有上千之数,不值一提。”
祁公子笑道:“袁公子不必客气,程管事自幼便是在我祁家帮忙,我们自小熟悉,亲如家人,你帮了我的忙,他替我为你斟酒,理所应当。”
程管事将方后来按住,强行倒了一杯酒:
“袁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一家三代俱是祁家的家生子,我在这武学一途上,略有天分,祁公子一路请名师用名药,才将我这生生养到了宗师境。
所以,你既然是祁公子的恩人,那我自当斟酒。”
方后来心中自然是感谢祁家侠义胸怀,看对方连宗师境的高手都是看的平淡,自己毫无根基,又如何与其交往,
思忖了一番,还是想试试祁家对自己到底什么心思。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关于孝端太后寿礼贡品的事,还得向祁家打探。
若对方只是一时客气,加上这次重金出手搭救,与自己已经两不相欠了。
何况,那贡品之事,背后牵连甚广,也不知道皇商祁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怕还是得从长计议。
方后来轻轻按着程管事的手,又看向了祁公子,口中还是坚决推辞:
“祁公子,程管事,我之前说过,请休提恩人这二字罢。公子解了蛇毒,功劳真不在我。我当初也是勉强一试。”
又拿话激了一激,“假若当初我这药不对症,将公子的病医的更重,也是有可能。如今医好了,便来谢我,若医不好,那又当如何?”
祁公子与程管事听了此话,场面有些尴尬,一时又不好接话,酒桌上登时有些冷了。
没等祁公子说话,胡老丈在一边惊呼了一声,打岔笑道:
“那小友送我的眼药,也是随便一试吗?你也不怕害了我的眼睛?”
方后来认真的回话:“那倒不是,此眼药,乃是我那友人,为我家老爹特地调配的,配置时候,我都在一旁打着下手,虽然没学会,但是用药禁忌,用药方法都是清楚的。”
“而且,我老爹用药一年多,我都是亲眼看着一步步好转。所以可以确保没有问题。”
胡老丈一口酒下肚,哈哈笑道:
“小友莫在意,我只是开个玩笑。此药果然神奇,我现在眼疾差不多都好了,虽然与年轻时无法相比,但百步外搭弓射箭,那靶子看的倒是清楚的很。”
再端了一杯酒,坐着敬了方后来:“我此行最大的收获,恐怕就在于结识了袁小友。万金酬谢也不为过。”
“我看胡老先生定是名师大家,一路上教我读书,指点我道理,我受益颇多。”
方后来只好先由着程管事斟了酒,端着酒杯,陪着笑,一饮而尽,
“日后,再送我几本好书。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便当是给我的药费了。”
胡老丈轻捋着胡须,眼中带着戏谑的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小友看得上书中的黄金屋,怕是看不上书中的颜如玉吧。
要不然,刚刚在门口,怎么盯着那素家酒肆的小娘子,看得目不转睛,莫非是看中人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