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吧!”
我睁开眼,自己出现在小区门口,我以为我看错了,可不远处晃悠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回家?”
“对,半夜把你叫出来肯定缺觉,睡眠不足容易导致大脑发育不良、头发变绿,傻子可当不了侦探!”
“我们不抓紧去找老头,还回来睡觉?”
我跳下雅马哈,十分怀疑胖子是不是摩托车骑得太快,中风了。
“万一让那些狗贩子先找到怎么办?噢,对,不止狗贩子,狗老大肯定还报了警还有救助站的人,人家都天罗地网了,咱势单力薄,你还睡觉?你是不是放弃找老头了,不对,是找狗,不对,是那两万块钱!”
胖子没搭理我。
“年轻人,沉不住气,好好休息,等我电话。”
没有过多的解释,一脚油门,胖子和他那辆十八手的摩托车消失在了街头。
“大爷的,不找就不找,真没出息!”
我一脚踢飞旁边的一个易拉罐,很快听见了反馈。
“哎哟,这是哪个小兔崽子砸我的摊。”
“大爷说,我这是弃暗投明。”艳艳的话突然从我心里蹦了出来。
“大爷,艳艳是不是给了你一把钥匙?”
我走到算命大爷摊前,坐了下来。
“艳艳是谁?”
“我女朋友,不对,是前女友。”
“哼……”大爷不停摇着头。
“我说什么来着,她是不是不老实,被你发现了还是自己主动坦白了?那样的女人,有奶就是娘,不,有钱就是爹,不值得!”
说到气头上,大爷将他的《周易》中小学版摔到地上。
“大爷,我这算弃暗投明吗?”
“不,是不再饮鸩止渴啊,相夫教子、三从四德这不都是基本的教化嘛,小人当道、鸡犬不宁!”
我想起大爷的家庭地位,这和他现在的义愤填膺、大男子主义完全格格不入。
“这些话你都说给我前女友听了?”
“没有,她倒是想和我说两句,但我摆了摆手,我怕污染了我的耳朵,放着大金子不要,哼,抱薪救火,等着吧,有她后悔的一天,人财两失!”
我扔给大爷一颗“红将军”,气也消散了,甚至我都开始怀疑大爷对艳艳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艳艳借大爷之口编造的。
走出一百多米,太阳暖烘烘照着我的脸,我回过头,大爷翘起二郎腿,一脸严肃冲着一个算命的路人摇头。
三言两语摆平一个要找他算账的人,何况是有求于他、疑神疑鬼的信徒呢!
我爬到三楼,刚搬来的小姑娘正准备去上班,红光满面、香气扑鼻,我们打了招呼,看着她远去曼妙的背影,我想入非非,随后我原谅了自己,这和无耻、龌龊无关,这是一种不能自已的天性。
啤酒的好处是既解渴又解饿,几罐啤酒下肚,拉上窗帘,蒙起毯子,我的世界开始黑白颠倒。
睡觉真好,还活着却什么都不用想,我梦见了那条狗,梦见了胖女人,胖女人给了我两万块钱,然后凑到我耳边,说要以身相许。
我赶紧跑,但胖女人拿钱砸了我的后脑勺,从此之后我便委身于她,并对外宣称,当时我是拼命跑的,只是被什么东西砸晕了,没逃出手掌心绝非本意,关于那一沓五公分厚的百元大钞,我只字不提。
胖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街上一片灯红酒绿,我看了看时间,九点,我竟睡了时针的一圈,在电话里,胖子让我多穿两件衣服。
“我以为你明知山有虎,不向虎山行呢!”
“谁和钱有仇啊,我天下第一寻狗王的称呼可不是浪得虚名!拿着!”
是一把手电筒。
“找人用?”
“要不然呢,难道让你用它看黄色小说?”
我一步跨到雅马哈后座上。
“如果咱拿了这两万块钱,我能提个建议吗?”
“说!”
“咱买辆车,四个轱辘的,我他妈担心整天这样抱着你,哪天抱出感情来!”
“哈哈,正合我意,我早就想入手一辆面包啦!走,吃饭去!”
一人一碗拉面,胖子说他请客,我就又加了烤肠、豆腐干、肉丸和鸡蛋。
胖子说吃啥补啥,建议我再加个肠,最好是灌肠那种,又粗又长。
酒足饭饱,胖子拿出一张地图。
“为什么咱白天窝在家里,晚上出来行动?白天有警察和那些狗贩子就足够了,我们插不上手,白天的人通常是流动的,不好找,所以我们要昼伏夜出,当然,我也把老头的照片发给了我的侦探帮。”
我点点头,听上去似乎有点道理。
“狗场附近的西外环,南北朝向,向南出省,向北,开车十五分钟,走路一个小时到市里,这是狗老大父亲的照片,目测身高一米六左右,西外环两侧的护栏高度是一米五,如果老头沿西外环向南走,以他的身体状况,根本出不了西外环这条国道,只要开车追过去,肯定能发现老头,现在狗老大那里没有任何反馈的消息,说明老头应该是朝这边走了……”
胖子指着市里。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二十多个小时了,那么多人,大街小巷肯定都找遍了,所以,老头没有闲逛,他很有可能……”
“躲起来了?”我追问道。
“没错,躲在某个没有人的角落里,也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也许因为人们对他指指点点,总之,他可能因为害怕躲藏起来,老头晚上也得睡觉,我们的重点就是哪些地方能过夜!”
胖子突然抬起头看着我,我快速搜索、筛选着这样的地方。
“废弃厂房、城中村里的犄角旮旯……火车站也应该算一个,但狗老大的人肯定去找过了。”
“桥洞,尤其是夏天,是流浪者的天堂,这座城市共两条河,南北走向的香江一共有十座桥,桥洞底下能放人的有八座,分别位于香江二路与香江九路之间,东西走向的新立河共十二座桥,桥洞下能放人的有十座,分别位于黄河一路与黄河十路之间。”
“这是我们今晚排查的重点?”
胖子点点头。
“服务员,给我来两个驴肉火烧!”
“干什么,一顿吃死我啊!”
“宵夜啊,饿了怎么办!”
“那……给我也来俩!”
香江宽约二十米,自南向北穿城而过,桥上路灯绚丽多彩、车辆川流不息,桥洞下面一片黑暗。
我和胖子从南向北,开始逐一排查。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我冲着河对岸的胖子吆喝一声,回声四起。
“我这也没有,下一个。”
如果我去做会计、做贸易、教体育,会有这样的经历吗?
不能,这真是个特殊服务行业,下次见到那个站街的女人,我要告诉她,其实我俩是同行。
接近一个桥洞,里面有东西忽明忽暗,还在不停移动,我心中又惊又喜,走过去,举起手电筒,一副龇牙咧嘴的嘴脸正等着我,我赶紧灭了手电筒,可还是晚了,大喊一声,它便扑了上来。
我边跑边喊:“胖子,狗,狗!流浪狗!”
“给它,给它!”
“给它啥啊?”
“你的驴肉火烧啊!”
世事难料,你都不知道在某一刻什么能救你的狗命一把。
“要是你,你怎么办?”我跑上桥,惊魂未定问胖子。
“我手电筒能照十米,要是我,我早就看清十米之内是什么东西了,轮得着凑过去和一只狗面对面亲热!”
血的经验、泪的教训!
一朝被蛇咬,每到一座桥下我都不自然的咽口唾沫,前几个桥洞一无所获,还丢了一个驴肉火烧,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相隔十多米,又有影子在晃动,我十分确定这是一个人影。
“你来我家干什么?”
男子披头散发,大夏天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羽绒服,我还没到桥下,他便朝我走了过来。
“我过来……串门,对,串门,我住上一个桥洞,我们是邻居!”
“噢!”
男子没再搭理我,吹着口哨,转身朝着河里开始尿尿。
真他妈机智,我悄手蹑脚地转身,刚走两步。
“站住!”
我头皮都麻了,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站在了我身后,而且尿都没撒完。
“进来坐坐吧!”
我看了一眼被尿湿的裤腿,摆了摆手。
“我还有点事,改天再来玩!”
“什么事?是洪七公找你吗?”男子瞪着眼睛盯着我。
“是乔帮主找我!”我脑子一短路。
男子立马上前抓住我的手,没想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他力道十足。
“我就知道你是帮主的人,受弟子一拜!”
“哎,哎,别!”
几个响头已经磕了下去。
“帮主让你带的东西,你带了吗?”
“东西?什么东西?”
我绝望看着他,河对岸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我知道,死胖子又在看我的笑话。
“不是,兄弟,你能不能先把裤穿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的东西……”
我脑袋都大了,你他妈的到底疯不疯啊,装什么知识分子。
“兄弟,乔帮主没给我什么东西啊!”
“对对,江湖险恶,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轻易示人,你要暗号对不对?”
“什么暗号?”
“驴肉!”
“火烧!”
他一问,我一答,我居然成捧哏的了,还是给一个傻子捧。
“暗号都对上了,拿来吧!”
我苦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份驴肉火烧。
男子目光发烫,夺过来揣进了怀里。
“帮主让我找的东西我找到了,你拿给他!”
羽绒服里没有羽绒,简直是机器猫的口袋,我也明白他为什么要穿羽绒服了,装的东西真不少。
掏了半天,他从怀里拿出一本皱皱巴巴、破破烂烂的书,我扫了两眼,《我的孤独虽败犹荣》。
“这本书......”
“帮主说能带给他心灵的宁静。”
“是吗?”
“是,你看我,看了三遍,成这副模样了!”
“哦,看来还是有效果的,我一定带到!”
我向他抱拳,转身连滚带爬的往桥上跑。
“兄弟,江湖再见!”
铿锵之声从桥洞下传来。
我他妈成了江湖之人了!
胖子笑得在地上打滚,我点上一颗烟,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
“妈的,我居然被一个傻子绕进去了!”
我郁闷至极。
“行了,对于你这自带的倒霉体质,我心里有底了!”
唉!我的驴肉火烧啊,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