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时光飞逝，2005年即将过去。回顾这一年，世界发生许多大事：beyond乐队在香港举办演唱会，成为历史上最经典的演唱会之一，也成为beyond乐队的告别演唱会。《魔兽世界》推向市场，成为风靡一时的网络游戏。全国人大审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员法》，公务员管理制度更加规范。南京地铁一号线开通观光运营，成为中国大陆第六个拥有地铁的城市。7月6日，伦敦获得2012年夏季奥运会的举办权，第二天伦敦遭到连环炸弹恐怖袭击，造成52人遇难。美国发射发现号航天飞机。马英九接任中国国民党主席。《2005超级女声》总决赛揭晓，李宇春获得年度总冠军。周杰伦第六张原创音乐专辑《11月的萧邦》发行。默克尔当选成为德国历史上首位女总理......
陆自明在这一年中也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被下派到农村担任指导员，但考出了一级注册建造师，获评了全市先进，本以来能够咸鱼翻身，不料又被贬谪到白蚁所任职，正当泰山压顶，走投无路之际，潘文斌意外离世，刘积仁再次回归上位，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造化弄人啊！还是曾国藩的那句对子：“世上无易境，世上无难境；终身有乐处，终身有苦处。”
时光的步伐无情踏过人间悲喜，来到了二00六年。
新年新气象，陆自明感到从未有过的适意。新年伊始，局里宣布了新班子的第一批干部任命文件，陆自明被调任机关公务员，担任局政治处副主任；江启辰提任局建管处处长；吴帆青提任市测绘院党支部副书记。陆自明如愿以偿，借调到局机关三年时间（其中下派农村指导员一年时间），终于解决机关公务员编制，成为政府部门一名副科级领导干部！这是人生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意味着自己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政府官员！虽然深州市开始推行规范公务员薪酬体系的阳光工资，公务员待遇有所下降，但总体来看，建设局的公务员们收入待遇仍有极大的优越感。而且权力带来的隐形收入、隐形福利比比皆是，与事业单位的同级别干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刘积仁回归已经建设局半年多时间，与陆自明的交流很少，和过去相处的时光比，这个频次是相当的低了。陆自明一度觉得他的位置变了，是不是有意与自己疏远，保持一定距离。但是新年上来的一纸任命，他知道刘局长心里还是有自己的。这个印证结论比这张文件还要令他感到开心。
陆自明像建设局大院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政治新星，成为令人瞩目的副科级年轻干部。虽然是新任命的政治处副主任，但是因为之前借用过两三年，工作早已驾轻就熟。张如生对他也很放心，这次的人事任命很合张的心意。吴帆青本来是作为陆自明的替手，留陆就不留她了。怎么安排吴呢？局里现在下属副科级岗位就市测绘院党支部副书记空缺，但这是全系统的一个肥差，担心把吴帆青派过去未必通得过。结果跟刘积仁一汇报，爽快地同意了。毕竟吴帆青原先在房产集团也是刘的老下属，没想到这么个为难的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现在把陆留下来，顺带把吴的职务解决掉，也算一举两得的好事。测绘院的福利待遇之高，在建设系统首屈一指，到那里当个党支部副书记，事少钱多环境好，大约是全市政工干部们梦寐以求的岗位了，吴帆青当然少不了千恩万谢。
张如生现在有了周成琬和陆自明两个副手，工作上更加轻松，心情甚佳。刘积仁的回归，对他来说亦是一个好消息。一则刘的年龄与他更加接近，沟通起来更加顺畅；二则从他在市规划管理处当副处长的时候便与之交好，保持了多年牢固的友谊。因此，刘担任一把手后，明显感到他对自己的信任，而且多次跟自己讲要先把党委委员解决掉，张如生十分感激。张如生也是一个读书人，在局办公室担任副主任，写了多年文稿，调到政治处主任岗位后自认为做人做事出以公心，极少掺和私心杂念。工作总体上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过去潘文斌从未予以表扬，更没有表示过要帮自己争取局党委委员的职务，这令他十分失望。从他所受的教育和观念来讲，理想中的上下级关系应该是：自己为领导舍身做事，领导主动为自己谋划前途，相互报答，相互成就。如张良之于刘邦，孔明之于玄德，刘伯温之于朱元璋。现在刘积仁与自己的关系似乎稍近于此，故颇有得遇明主之慨。
类似的感受，陆自明也有。才会对待工作极端认真负责，要报张如生的恩，更要报刘积仁的恩。这当然是放在心底里的想法，不足为外人道也。陆自明对此有深刻的认识，也做过深入的思考。现在不兴把组织的职务授予与个人恩惠之间挂起钩来，但是社会关系的实质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谓的组织是什么？它只是一个政治范畴和政治概念，如同人民一样。人民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组成，组织也一样。那么谁能代表组织呢？在建设局过去是孙昭贤，后来是潘文斌，现在是刘积仁。没有一把手的青睐，你不可能拥有光明的前程。前两年的遭遇不就是最好的注脚么？剥开这个社会云山雾罩的外衣，抽离眼花缭乱的各种信念、理念、概念，人事的本质最终归结为：跟人之事。
最直观的感受是各类饭局应接不暇，陆自明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政府官员的饭局酒场之多，超乎他的想象。除了处里的饭局必须参加外，有时局领导也会叫他，更多的是机关其他处室的同僚经常相邀。每个处室有每个处室的管理条线和管理服务对象，也有各自不同的圈子。一般业务处室之间相互叫的不多，但是政治处是综合处室，几乎跟每个处室都要打交道，因此被叫的也最多。而陆自明是政治处里最年轻、最有前途的科级干部，这是大部分人都看得很分明的。过去两年，他虽然也在同样的岗位上，但是从未享受到如此待遇，现在几乎天天都有人叫吃饭喝酒。无奈之下，他只能做选择，推掉至少一半的酒局饭局，饶是如此，每周还是有三四天在外面应酬。以至于大院里流行起一种议论：“政治处小陆主任现在是大红人，请他吃一顿饭都请不到！”、“小陆主任的架子蛮笃额（架子大），一般宁个饭呀不切（一般人的饭不吃）！”如此种种。江启辰等朋友会把背后听到的议论在笑谈中告诉他，也是给他提醒之意，陆自明只能苦笑。目前的应酬频次和状态，不仅是自己身体的极限，更是家庭忍耐的极限了。叶苹苹预产期在三月份，现在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肚子挺得老大，身体各方面承受着煎熬。由于负担过重，小腿和脚掌都肿大，连鞋都穿不进去。每天晚上睡觉，经常会小腿抽筋，非常痛苦。叶苹苹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几时受过这等罪，脾气更加暴躁，对陆自明的应酬更是怒火中烧。女人啊，大抵如此：老公两点一线，每天下班回家么，觉得男人没出息；可是隔三岔五经常应酬么，又疑神疑鬼不放心，总觉得男人有花头。陆自明一则确实心疼老婆，生孩子真不容易，每个母亲都是伟大的英雄。一则自觉理亏，不敢分辩，只能默默忍受这一切，只求平平安安熬到把孩子生下来。
昨天叶苹苹又为在外应酬的事情发了火，陆自明跟她表态，在分娩之前的这一个月里，不再参加任何饭局，专心在家陪她。
上午在单位上班，接到姜文珊的电话。
“自明，你这几天啥时有空，一起吃个饭呢？”姜文珊现在跟他关系十分亲近，称呼也更随意。
陆自明呢，心里对她抱有好感，觉得和她在一起感觉十分舒适，若在平时肯定是满口答应下来，但昨晚为这事刚跟老婆表过态，不好说话不算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文珊，这段时间估计都不方便了，要么过段时间再说吧！”
这是一般交际场上拒绝他人的惯用套话，姜文珊有什么听不懂的。但是陆自明跟她来这一套，她属实有点没想到。
“好吧，现在当了陆主任，眼界高了，事务繁忙。不过这顿饭真不是我要请你，确实是有人想请你，算我多嘴哈！”
陆自明正想再说点什么，那头电话已经挂掉了。女人啊！近则不逊远则怨，真是如此。让人烦恼！他心想，是谁要请自己吃饭呢？姜文珊还会如此热心帮忙打前站？脑子里转了一圈，似乎没有什么对得上号的人选。随他去！
王荣坤心情渐渐舒朗起来，刘积仁似乎并未纠结于过去。有两次直接跟他请示汇报工作，态度都非常亲和，汇报完毕还给予奖慰，表扬一番。他内心筹划的头等大事--深房建筑公司改制，也有所推动。他让章哲立牵头，搞出了一份深房建筑公司的转制申请报告，详细描述了深房公司的现状情况，政策变化情况，以及未来面临的不利因素，阐明了改制是唯一的出路。这两年深房建筑公司的财务数据确实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从政策发展趋势来说，随着建筑市场改革的进一步深化，民营建筑企业确实将成为市场的主流。各项市场管理的政策法规修编，都以市场化为基础，从这个角度来说，将深房建筑公司改制有其合理性和可行性。现在，王荣坤还需要过两关：一个是局里的分管改制工作的副局长徐晟光，一个是刘积仁。
晚上深州钻石国际大酒店的贵宾1号包厢，王荣坤宴请徐晟光等。钻石国际大酒店是陈晓明和黄艳投资建造的一所综合体，是目前深州城里吃、住、娱乐、购物于一体的最高端的商业综合体。现在一线大城市里类似的综合体项目有很多，像北京、上海已经开始流行Shopping mall概念，各种大型商业广场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两口子专门到国内一线城市考察调研，在深州城投资建造了钻石国际大酒店项目，主体楼高199米，共有45层，成为深州的一座新地标，现已全面对外营业。蓝洋水疗会所把阙德发辞掉后，两口子更加织密安全网，涉及到敏感信息的处理均只能家人经办，其他人一律不得经手。之后也没有再遭遇敲诈勒索。时间长了，两口子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一茬，吃喝嫖赌的娱乐事业蒸蒸日上，成为深州城里赫赫有名的娱乐大亨。
钻石国际大酒店顶楼观光餐厅的贵宾包厢，装潢极其奢华，每个包厢配备两名年轻貌美的女服务员。面积几乎有一般包厢的四五倍大，地面铺着镜面大理石，各种拼花像一块块地毯。墙面装饰用大理石、铜艺以及实木烤漆面板，配以各种豪华的水晶吊灯、铜饰吊灯，家具全部采用烤漆实木家具，各种纹饰镶金鎏银，包厢四处反射着奢靡的光芒。外墙全部是落地大玻璃窗，站在边上整个深州似乎就在脚下，可以俯览深州城的全景。这里也是目前深州城消费的顶流，贵宾包厢按客位每人保底消费菜金不少于五百元，或者单个包厢消费不低于五千元。
王荣坤专门安排在顶楼1号贵宾包厢。徐晟光带了局里改制办许主任、建管处长江启辰、村镇处长王春喜等几名干部。王荣坤叫了总经理助理陈英俊，章哲立和集团办公室主任段巧英陪酒。八个人坐在偌大的贵宾包厢里，显得有点空空荡荡。
徐晟光打趣道：“今天王总太客气了！把我们约到这么高档的地方来吃饭，你可不要把我们的胃给宠坏了哟！”
“哪里哪里！饭店无所谓档次，关键人的档次不一样，徐局长到哪里，哪里就是高档次！”王荣坤阿谀道。
“哈哈哈！王总说笑了！”徐晟光嘴上谦辞，心里却很受用。
八个人都是酒场老手，人虽不多，气氛却很热烈。宾主相谈甚欢，酒也一杯接一杯地下肚。酒过五巡，王荣坤给段巧英使了个眼色。段巧英连忙给徐晟光等四人每人塞了一个信封袋，大家都是驾轻就熟，心照不宣，酒宴推向高潮。
王荣坤趁机悄声问道：“徐局，上次跟您汇报的我集团下面那个小建筑公司改制的事情，您觉得如何？上次调研报告也报给您了。”
徐晟光今天兴头很高，趁着酒劲说道：“我看没啥问题。我是一直主张建筑企业早点改制的，建设局原来直属的五个乡镇上的建筑公司都已经改制完成了。市里面还剩下你们这家二级单位，还有市建工集团，我主张统统改制改掉！”
王荣坤本来是单独小声问的，但是徐晟光声若洪钟，大声在酒桌面上回答出来，全桌人都听见。王荣坤只得顺着这个话题说道：“就是就是！我们这么个小建筑公司挂在集团下面，像个盲肠，作用么一点没有，还动不动就犯个盲肠炎，时不时出个安全生产事故，搞得人难受！”
酒桌上的人都附和地笑起来。
陈英俊接话道：“可不就是，这么个小建筑公司经济贡献么一点没有，白养活几个人而已。原先招投标政策宽松还好，现在政策收紧，集团开发业务不能直接给到建筑公司，那养这么个建筑公司有什么意义呢？”
章哲立也顺着说道：“现在深房建筑的财务状况很明显，每况愈下，这么下去，甭管改制不改制，都得关门大吉！”
“你们深房建筑公司情况算好的，不过是房地产集团的一个配套三产，不靠施工板块的利润养人。原先局里下属的几个乡镇建筑公司，一个三级企业里塞进去一二百号人，大都是关系户、裙带关系，这样的国有建筑企业还怎么运转下去？包袱这么重，不改制就是破产！所以不能不改么！深房建筑公司我也支持早点改制，长此以往，迟早走到关门大吉的路上去！”徐晟光说道。
“那局里啥时候能研究确定下来这个事，我们也好有个准备？”王荣坤问道。
徐晟光略一沉吟道：“这样，等我跟刘局长汇报一下，通个气，剩下的基本就是走个党委会流程了。”
王荣坤心情大好，看来那份报告和今晚的这顿饭起到了效果，这件事如果办好了，那么对自己来说就是长远利益有了保障。但是心里又忍不住打鼓道：“姓刘的他能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