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我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顾清焰一点都不困,反而越聊越精神了,
“你不是一直很困惑,为什么傅妄烬会看上你么?我今天好像发现了一点端倪!”
“我怀疑,他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很早就在暗处看着你了!”
黑暗里,言卿轻轻应道,“啊?”
“没错!你记得吗?今天咱俩进门的时候,他说了一句——”
顾清焰拿腔拿调地学着傅妄烬,
“手拿出来。什么毛病。受了伤就会往背后藏。”
不等言卿反应,她就兴奋地拍起了床垫,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事:
“说明他不是第一次看见你把受伤的手放在背后了!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之前你唯一一次这么做,是在你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
“成人礼?”言卿闷闷地哼唧了一声,“好像是……”
让时光倒回至十八岁,那时的言卿虽然尚显稚嫩,却已出落得明眸皓齿、娇美绝伦,不可方物。
一张精致小巧的脸庞,干净得没有半点烟火气。五官亦是毫无瑕疵。
两道颇具古典意蕴的长眉,将英气与柔美恰到好处地糅合为一体;一双如湖水般明净清澈的眼睛,仿佛能装下满天星辰。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薄樱色的嘴唇软而润。
所谓灿若春华、皎若秋月,也不过如此。
十八岁的言卿,活泼开朗,总是笑得眉眼弯弯,像朵娇艳的玫瑰,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因为上学跳级的缘故,言卿成人时,已经上大二了。
言家父母最疼爱这个小女儿,她的成人礼自然也是格外隆重。
他们包下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邀请了许多亲戚、好友,还有学校的老师同学,来共同见证言卿踏入成年的这一重要时刻。
宴会厅内,灯光璀璨,鲜花簇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仿佛连空气都为之欢腾。
最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场成人礼上,还别出心裁地安排了一场音乐演奏。
言瑾身穿一套白色燕尾服,系着黑色领结,优雅地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前,指尖轻轻触碰琴键,琴音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在音乐的序章缓缓铺陈之后,一阵优雅而深远的小提琴旋律紧接着悠扬地绽放开来。那旋律宛如翩翩起舞的精灵,在静谧的湖面上荡起涟漪,为整个乐章注入生命与灵魂。
在人们惊艳的注视下,言瑾背后的幕布缓缓拉开,言卿的身影随之出现。
她身着一袭洁白的露肩高定礼服,抹胸处的金色纹饰高贵而圣洁,裙摆摇曳,腰侧采用一点鱼尾设计,显得身材姣好玲珑。
颈间戴了条钻石项链,是妈妈的礼物。
她肩上架着的,是一柄昂贵的手工红木小提琴。
身边的小提琴声越来越清晰,言瑾不禁勾起了愉悦的笑容。
一边甘心做绿叶伴奏,一边偷眼看妹妹。
言卿左手熟练地抚着琴弦,右手持弓,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
她的眼睛紧闭着,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那美妙的音乐之中。
这首歌名为《塞壬》,是言瑾作曲,首演就在妹妹的成人礼上。
随着音乐渐渐进入高潮,小提琴的难度陡然增加。
音调愈发激昂高亢,转音的技巧尽显华丽,对于演奏者而言,是极大的考验。
拉得好,宛若海妖高歌;
拉不好,就像用锯子划玻璃。
言瑾一点都不担心,因为这一段就是为了给言卿炫技才这么写的。
可是,他意外地听到了一个滑出去的音。
不由得想笑,卿卿竟然紧张了。
言瑾想给她个眼神,缓解一下妹妹的压力。
然而,当他望向言卿时,眼眸猛地瞪大,甚至连在琴键上跳跃的手指都停了一瞬!
他分明看见,有血从她左手指尖淌下,连小提琴的指板都被浸得鲜红一片!
言卿依旧闭着眼,只是皱起的眉暴露了她的痛楚。
自从拉到高音部分,言卿就觉出手感不对。
作为一个常年练习小提琴的人,她左手用来揉弦的指尖都有一层薄茧。
可是,当手指按下极细的那两根弦,言卿却感觉琴弦意外地锋利,手上的茧竟然被割破了。
她越要拉得漂亮,琴弦就割的越痛。
很快,那两根手指就痛得要命,碰到琴弦就像撞上刀尖。
言卿只好频繁变换指法,既然不能避免按到那两根异常的弦,不如四根手指轮着上,好歹分摊一下伤害。
于是,半首曲子下来,她左手除了大拇指,其他四指血肉模糊。
言瑾看她左手都快成翘孔雀舞了,急得满头是汗。
他擅自改了伴奏,示意言卿别再拉了,赶紧结束。
言卿却不肯。
她一定要把塞壬勾魂摄魄的高歌完美地呈现出来。
此时,不仅是言瑾,就连观众席上的言家父母和顾清焰,都注意到了言卿的异常。
血顺着她的小臂流了下来,映在雪白的肌肤上。
“卿卿!”孟稚鱼的眼泪直往下掉,想冲上台阻止女儿继续演奏,却被言斯辰拽住。
“咱们女儿硬气着呢。她一定会撑到最后的。你现在去拦她,正中别人下怀。”
“我……”孟稚鱼把脸埋在丈夫怀里,哭得停不下来,
“我心疼孩子,她该多疼啊……”
言斯辰紧紧拧着眉,注视着台上的言卿。
他所料不错。
言卿果真一身傲骨,硬是忍着痛、咬着牙把整首《塞壬》拉完了。
最后,她颤抖着将那柄小提琴放在哥哥的钢琴凳上,一起走上前接受人们的掌声和赞美。
原本打算提起裙摆行屈膝礼,可是左手……连同左臂,都是血。
一定会把白裙子染红的。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发现,她被有心之人暗算了。
完美的成人礼也就不太体面了。
言卿额头上全是汗,不知是紧张还是疼的。
她不着痕迹地把左手藏在身后,像哥哥那样,行了个男式的鞠躬礼。
……
这一幕深深地刻在了顾清焰的脑子里。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言卿竟然有如此决绝的一面。
那么漂亮的一个人,骨头竟然这么硬。
指尖浴血,依旧要以痛楚奏出世间绝唱。
至此,艺术已成。
回忆起那时的情景,顾清焰依然忍不住感慨,
“卿卿,你知道当时你有多美吗?简直就像受难女神一样,看一眼就刻进人心里——”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言卿似乎很久没回应过她了。
“卿卿,你睡着了?”
顾清焰下意识地摸了摸言卿。
触感滚烫。
坏了!
顾清焰从床上蹦起来,披了件衣服忙不迭地往外跑。
幸亏她没睡着!卿卿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