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听着头重重叩向地面的声响,显然是很满意,手一挥:“你们认错的态度看着倒还算诚恳。这次便罢了,拖下去打二十杖,长点记性。”
原来只是要杀鸡儆猴。姜寒星一颗心终于稍微放下来了一些。
既无性命无忧,也没降职罚俸,他们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打几下怕什么?于是一群人都不用人拖,争先恐后去领刑,场面一时间很是热闹。
赏罚都要分明,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了,苏铭伸手一指:“胡波元暂领百户职,于峰告发有功,升番子。”
她余光里瞥见了于峰志得意满的笑。
“记着自己的本分,这般去哪里人人都敬重的风光!是谁给你们的!都记着!”
赏罚都完了,他一挥手:“散了吧。”
一时间还没人敢动,是胡波元领头先站了起来,其他人才都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慢慢的往大门口挪,一旦挪出去便开始窜得飞快了。
姜寒星也放了心,站了起来,她踉跄了下。
“姜寒星。”
然而刚站起来,便听见尖细的叫她名字的声音,苏铭问他身旁新上任的百户胡波元:“是叫姜寒星吧?”
胡波元一脸得志的春风:“回公公,是。”
“卑职姜寒星,”腿真的很疼,但姜寒星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见过公公,有劳公公挂牵。”
他没让她起来,只是问:“听说段修己待你颇亲厚?”
段修己对她不错,这事整个衙门的人都知晓,她若是隐瞒,反倒显得心中有鬼了。
故姜寒星一个头叩下去:“回公公,卑职确实是段修己提拔进来的。卑职时刻记得当初厂公不计较卑职女子身份,破格让段修己把卑职召进来的恩德。”
“倒是个明白的,”苏铭看起来挺满意这话,“厂公宽仁,咱家也不是滥施威风的恶人,既然今日你并不在望月楼,今后好好为厂公做事也就是了,听闻你办事还不错。”
“为厂公尽忠职守,”姜寒星再表忠心,“是卑职的本分。”
“你能知晓便好,不过以后也不必跟着吴荃了,”于峰也一直没走,在胡波元身后,苏铭冲于峰示意,“跟着他吧。”
跟着谁不是跟,何况这是像给她说不的场合吗?姜寒星头又一个头磕下去:“卑职全听从公公吩咐。”
“还有一事,”一直没说话的张永忽然开了口,“大学士府,是你在盯着?”
“是,”姜寒星不太明白他这时候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很谨慎地回答了,“昨日刚去,今日待会儿也要去。”
“可有什么问题?”这问题段修己问过了。
但姜寒星明白,张永想要的,肯定不是她给段修己的那个答案,不过她向来收钱办事的……
姜寒星一时间是真的有过纠结。
“卑职愚笨,并未发现什么问题,”姜寒星看着张永落在她身上的似笑非笑的视线,又笑着补充道,“只是有些疑惑,昨晚杨大学士读后汉书时,有段话为何翻来覆去的念。”
张永眉毛微微扬了起来:“哪段话?”
活着是最重要的,姜寒星把这句话在心里念了几遍,下定了决心。
“说是,亲贤臣,远小人。”
她那样表忠心,苏铭同张永也没再太过于为难她,又上下打量了她一阵,便挥手让她走了。
但可能是方才在东厂同他们说话时太费心神,姜寒星回家的路上脑子一直一片空空,以至于快走到家门口了,才想起来她今晚貌似还要再去杨府一趟。
唉,算了。
姜寒星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是段修己让她做的事,段修己都死了,还做什么。
想到这儿,她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是,这还是她的事,但会不会办事有什么要紧吗,段修己其实挺会办事的,结果呢?听话才是最要紧的。
姜寒星由着自己的思绪漫无目的的飘,再者,大学士府那个脾气挺冲的小少爷肯定也不大愿意再……
看见她。
姜寒星停下了脚步。因为看见了那位脾气很冲的小少爷就在她家门口站着。
她有些意外,昨晚之事他十有八九要生气,姜寒星猜到了。但,就因为她略微戏弄了他便找上门来,这也太小性了吧。
虽这样想着,姜寒星面上还是很和气的,她伸出手同杨昀打招呼:“好巧。”
他们之间的交情,打个招呼都算是她为人和气了。故姜寒星干脆利落地打招呼,又干脆利落地从他左边往家门口挤过去。
杨昀往右挪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姜寒星站定了:“小杨大人什么意思?”
他们两个离得很近,近得姜寒星清晰地看见杨昀的眼眶迅速红起来,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
被气的?姜寒星思忖。
确实是被气的。因为杨昀接着就冲她吼了起来:“不是答应了吗!脸面也给你了!钱也给你了!难道你的承诺便这般轻贱吗!”
杨寒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劲儿:“小杨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装作不知!不是你同刘瑾说了昨晚之事,叔父今日为何会突然接到了要去南京的调令?”
杨延和的调令?
姜寒星眉头皱了起来,她今晚才刚同刘瑾身旁的公公说了杨延和之事,他再怎样迅速,也不能迅速到现在就把调令送到杨延和那儿。除非,在她之前,已经有人同宫中知会过这事了。
也就是说,当时除了她,还有别人也在监视着杨府。
可,怎么会?
监察的权力从来是香饽饽。都察院先分一块儿,是自古以来文官监察百官之权;锦衣卫再分一块儿,除了百官普通百姓也要囊括,是太祖担心官宦勾结,这块儿算是皇家的;再后来宫中势力起,设东厂,这是宦官也来分一杯羹。
当时她对段修己有所隐瞒时,段修己并没露出什么异色来,那便并不是东厂除她之外还有手笔,杨延和同锦衣卫都指挥使一直关系不错,都察院更是没理由监视他。
但杨延和是东阁大学士,非名正言顺的监察之权,谁敢去私闯他的府邸?能让他这样忍气吞声?倘若是名正言顺,那又是谁,这样大的权势,能让监察权都再分一块儿?